那天傍晚，陈侯方派人接了合合到秘书省。它就在景灵宫的旁边。合合第一次去那儿，十分好奇，一路看一路瞧，直到进了陈侯方那间公案室才把目光稍微收敛了一点点。

这间公案室根本不像公案室，更像个豪华的书房。一排沉甸甸的古木大书架占据了西面整面墙。许多书籍和卷轴分门别类地摆放在上面。其余三面墙壁被名人字画和波斯挂毯分割了。南边放着一张宽大的红木书桌，书桌上最醒目的是那只可以当洗脸盆的白瓷大笔洗。陈侯方正在作画，画的是文人墨客在冬日里最爱用的那个主题：雪夜。

“柿子姑娘会作画吗？”陈侯方一面在调色盘里调色一面抬头笑问道。

合合走到桌前弯腰看了一眼陈侯方的画作，然后抬起身来摇摇头道：“我画画跟闹着玩儿似的，不提也罢。我顶多画两手简笔画，正儿八经的水墨画我是一窍不通的。您这画的是雪夜？您倒真的很喜欢这个题材。”

陈侯方用调好的红色颜料，动作流畅地在一片白净中轻点起了梅花：“我喜欢雪的净白，梅的红艳，夜的漆黑，这三种颜色融进一幅画里，再添上那么一星半点的灯光就已经非常好看了。”

“您也是要去参加什么斗画比赛吗？”

“呵呵，上次的事情还没忘呢？”

“谁让上回那位小姐给人的印象是那么深刻呢？所以到最后您给她题诗了没有？”

“当然没有，”陈侯方直起身来，低头端详着自己的画卷道，“我从不轻易给人题诗，除了我妻子的画卷以外。那晚你走了没多久，她也离开了。”

“那她最后夺魁了吗？”

“她要是能夺魁，那评判者一定是城西瞎了眼的老婆婆。”

两人都笑了起来。陈侯方放下了手中的笔，走到屏风后洗了把手，再一面擦手一面走了出来。他抬手向暖榻那边示意了一下，合合也走了过去。之后，他招呼随从送来了热茶和点心，两人便聊了起来。

“上次因为锦霞，我想说的话没有说完。这次我叫你来也还是为了毁画贼的事情。”

“我已经着手在查了。”

“是不是查得很不顺利？”

“确实，”合合点点头，“关于他的事情很少，所以能抓住的线索就少。没有线索，很难顺藤摸瓜。”

“其实在找你之前，我也到处去打听过这个家伙的底细，确实神秘。我想都城里没有一个贼能有他那样神秘了。苏郡生苏小公子受命查了他快三个月了，结果也只是查到了一些皮毛。我不能说苏小公子没尽力，因为其实他已经尽力了，在查案方面他还是很用功的。我只能说那个贼实在是太狡猾了。”

“他每次动手后都能逃脱，我推测他已经在东京城待了很久了。”合合说出了自己的一个推测。

“我赞同，”陈侯方点点头，“此人必定是熟悉都城大小街道的，哪里有近路，哪里可以避过捕手追捕，他都了然于胸。一个人要对都城地形达到这种熟悉程度，没有五年以上是不可能的。要知道，都城的街道每年都在变化。前朝的坊制到了本朝已经形同虚设，再没有前朝那种苛刻严厉的约束了。没有坊制的管束，百姓们搭建起房屋来更加随意了。这里添一圈屋子，那里多两层楼房，比比皆是。在这种情况下，街道几乎是一年一变。而这个毁画贼对街道的变化了如指掌，所以他一定是在都城居住过很多年的人。他有可能是本地人，也有可能是外来的，但他一定是久居此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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