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那密山派的黄香,梅宴也是一阵后怕,想这孩子什么都不懂,更加心疼。“不怕不怕,已经没事了。”
“呜……我要是被那个东西带走,就再也见不到你了!”沈鱼冰凉的脸埋在师父脖子里,眼泪灌进领子,就像在灌水。梅宴招架不住,把他抱起来在地上走,就像哄小婴儿一样。
“我要永远跟着师父。”
“好。你松开,别抱这么紧,你是男孩子,下去自己睡。”
沈鱼抽答答地,却箍得更紧了,还把整个脸都扎进了她脖子里:“师父你给我洗澡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怎么突然开始讲道理?梅宴气得差点背过去,她这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脚吗?就算是平日哄他睡觉,也不能缠这么紧的,都快要窒息了!
“小祖宗,你松一松手也行啊。”梅宴哭笑不得,这孩子就只是呜呜地哭,絮絮叨叨,好像神志还是迷迷糊糊的。
“不要……我长大了就嫁给师父,这样师父就再不想离开我了。”
“?!”宝宝你在说什么胡话,还有这嫁娶的关系是不是不太对?
而且你对师徒关系的理解是不是有点变质啊小祖宗?!
“呸,童言无忌……忍耐、忍耐!”梅宴对小孩子的任性感到哭笑不得,努力克制揍他的冲动,被坠得双臂酸疼。好歹也是十岁的大孩子了,她本来个子也不高挑,只能勉强抱着,不让自己的脖子太过劳累。
折腾了好一会儿,沈鱼终归还是累了,这才稍微给了梅宴喘息的时间。梅宴认命地揽着他,倒在他睡觉的小竹床上,却不敢贸然走开了。
她抚着沈鱼的后背,发现这孩子身上的灵气流动不太对劲。可能是情绪过于激动,他被吓了一次之后,竟然要筑基了!
梅宴哀叹,这种乱七八糟的情况,他竟然产生了执念。她很担心,刚刚在桃林里接触了九鹿真人,沈鱼不会因此踏上全真道吧?
小孩心思纯正,在产生执念之后,更容易筑基成功。只要不过于偏执,这种适当的追求并不会与天道相悖;毕竟人是会长大的,慢慢懂事之后,会觉得自己是莫名其妙地走上了这条道路。
梅宴当初就是这种典型,所以她不敢胡乱教导徒弟的“道”。但是误打误撞之下,也不知道沈鱼领悟了什么,就这样站在了即将筑基的门槛上。
踌躇了一下,她还是拿出一瓶清露丸,塞了一颗到沈鱼的嘴里。
……
走过无边的桃林,沈鱼梦见自己回到了凡人的世界,回到了那些跟着爹爹一起、东躲西藏的日子。
爹爹是仙人,但是从记事起,爹爹就一直带着自己四处逃亡。他们就像阴沟里的老鼠,每个地方都不会住满一年;爹爹不让他认识别人,只是丢给他很多书,自己就去养伤了。
沈鱼不敢打扰,他知道爹爹伤得很重,养伤很重要;但他想要和人说话。
书上的东西好多,但是好多字不认识,他只能趁着爹爹有时间的时候一一问清楚;他更喜欢有画的本子,看不懂的地方,他可以靠那些简单勾勒的插画,去遐想外面的世界。
那年初夏,沈鱼靠着没有窗户的卧室墙壁,听着门外小孩子在踢毽子。他耳力很好,所以在这种时候,虽然面前摊开着一本书,他的注意力却完全不在这上面。
傍晚微热的温度,没有什么暑气,只有日落时分的清爽,小孩子玩了一天,带着满足的倦怠和不舍,被各自的父母抓回家去。
但是爹爹从来不会叫自己回家,因为他根本不出门;也不会喊他吃饭,因为一颗五谷丸就是他一天的食物。他有整瓶的五谷丸,好几百颗,能让他一年都吃喝不愁。
也是这一天,他们住的院子里,跳进来一只小猫。
橘黄色的一团,毛茸茸、软绵绵。沈鱼把它捧在手心里,抚摸它的毛,任由它蹭着自己的脸;猫儿小小的身子里仿佛蕴藏着无限能量,活泼好动,喵喵喵地绕着他的脚。
他觉得自己有陪伴了,就像夕阳西下的时候照进院子里的最后一缕金色的阳光;但是小猫咪可以一直陪着他,不会像夕阳一样到了晚上就得离开。
沈鱼感到了莫大的满足,早早地就抱着它睡了。但是到了晚上,小猫却很精神,一直对着他叫,似乎是想要什么。
他想,小猫也许是饿了——因为他每天早晨都会觉得饿,吃一粒丹药就好了。
但是他不知道小猫饿了要做什么?
他只有在跟着爹爹逃去下一个落脚地的时候,才偶尔见过世俗的烟火。
有时候,他们的小院子会飘来别人家的香味,他不知道那是什么,只能想象那发出味道的东西或许可能的样子、或许可能的味道。
五谷丸是香甜的,但是,每一颗五谷丸都是同样的味道。
——在幼年沈鱼的知识里,可以缓解饥饿的东西,仅此而已。
把爹爹给自己的东西,应该可以处置的吧?沈鱼犹豫着拿出自己的财产,最终还是决定,给小猫儿喂了一粒五谷丸;但是小猫似乎还是不高兴,哼哼唧唧地叫。
沈鱼摸着它的后背,想要和它玩耍。但是,小猫却伸出爪子,开始抓挠他的手,喵喵的叫声也逐渐变得凄惨,惊动了关着门疗伤的爹爹。
爹爹出来看了一眼,问:“你怎么给动物吃这个?”
意识到了什么不对的事情,幼年的沈鱼第一次真切地感到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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