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更阑和玄帝而言,天机镜里的世界不过是过去的缩影,只有对于杨不念,是实实在在可以改变的历史。虽然改变不了什么,但能帮更阑了解到所有的真相。
很奇怪,敖茯的蛊毒发作得那么厉害,可那天她却跑得很快,记不清跑了多久,只是最后跑得没力气了,便不知倒在了谁家门口。
敖茯每次醒来,眼前人总不会是杨暕。
屋里没什么陈设,年久失修的桌子有些高低不平,可以看出这家的主人略显清贫。
老婆婆捧来一碗温热的清粥,笑呵呵地关切问她:“丫头,你晕了两天三夜了,看你的衣着应该也不是什么落魄人家,怎么会晕倒在大马路上?你的家人呢?”
“家人?我没有家人,只有一个丈夫。”敖茯张了张嘴,嘴里很苦,大概是刚刚婆婆喂了什么药给她。
“那你的丈夫呢?”婆婆问。
“他……经常去打猎,打一些山珍野味回来,补贴家用。”敖茯自欺欺人地这样说,接过清粥抿了一口,竟觉得比她以往吃过的所有东西都好,只是精神头不大足,没力气再喝。
婆婆笑了:“哦,家里总要有人跑生计的,只是女子一个人在家倒也不轻松哩,下次让你丈夫再出去的时候把你也带上才放心呢。”
敖茯不说话了,侧过头去,一阵沉默。她脑子里总是回想起杨暕,此刻的她终于明白修齐的话是什么意思。所谓爱,所谓缘分,并不是努力就可以得到的东西。
“女人这辈子总是要吃些苦的,若是自己男人体谅自己倒也苦得其所,若是不体谅,这心也就慢慢凉了。”婆婆看她不说话,便眼神悠远地自说自话起来。
那么……心凉了之后该怎么办呢?
婆婆拿过她抿了一口便再也不动的粥,很是热情地提出:“丫头,你是不是不喜欢喝粥?这样,我去给你炒几个菜,给你开开胃。”
敖茯见状立马起身:“不用了婆婆。敖茯多谢婆婆相救,已叨扰多时,也是时候该回去了。”
婆婆摆摆手,又指了指门口,那个一身浅蓝色披风,看背影不过才十五六岁的少年:“要谢就谢这位公子,是他把你背回来的,我老太婆可背不动你。”
敖茯反应片刻,往外探了探,她对着他的背影拘了一礼,以示礼数:“不知郎君是哪家的公子?改日敖茯一定登门拜谢。”
少年闻她此言,缓缓转过身来。只见他身量尚小,气度不俗,头发却白了半头,整张脸还戴着金色面具,叫人无法知道他的本来面目。温和又略带清透的少年声一字一句地答道:“我姓修,表字重浔。”
声音和他的眼神一样,不文弱,却刚中带柔,坚毅稳重,和他的年纪不符。
敖茯当场愣住,不敢相信亲耳所闻。
修重浔?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应该是修齐那早夭的侄子的名讳,也就是已故百余年的小巫孙。
“不……不可能,难道……难道你是?”敖茯摇着头,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少年礼貌一笑:“这世界没什么不可能的。三公主与西海断绝关系许久,久不与外界来往,自然有所不知,晚辈在半年前便已苏醒。”
敖茯不明白:“那……那你为什么要救我?你可知,我会晕倒在外面,都是你二叔所为。他想要我死,你却救我?”
“因为我二叔?难道不是因为您的夫君么?”修重浔微微一顿,很快又说道:“我救不救夫人,不取决于任何人。我只是碰巧出门采药就遇见了夫人晕倒,而我近日又正钻研解除夫人所中之蛊的医法,实在是求知若渴,想一试身手。”
敖茯往后退了退,和他保持距离,显然并没有因此放下戒心:“我怎么知道,你们是不是一伙儿的?”
修重浔说:“夫人不相信我也是情理之中,不过您中蛊已深,若是想报复我二叔,便该好好活着,或是……为了您的母后,也该好好活着。”
“母后?我母后怎么了?”敖茯听出他话里有话,登时脑中一道惊雷,茫然的看着他,只听他说:“西海发生了大事。三公主和杨暕成亲之后,西海龙王责备龙后教女无方,将龙后关入了雷池,日日受鞭挞之刑。敖烈又因在和万圣公主举行婚礼当天发现万圣公主和九头虫的丑行,一怒之下烧毁了玉帝赏赐的明珠而被贬到鹰愁涧。现在的西海太子,是摩昂。”修重浔仔仔细细,一句一句地说道。
这个消息对于她来说,不可谓不沉重。她的第一反应肯定是要回去看望她的母后,可修重浔又告诉她,到处都是天庭的眼线,只要她迈出杨府一步,天庭一定都会知道,除非杨暕向天庭服软,否则没有别的可以不伤害母族又能回去看龙后的办法。
天色渐晚,在重金酬谢完老婆婆之后,修重浔把敖茯送回了杨府,叮嘱她切忌忧思,并留下一包药给她,说过几天他还会来她府上观察她的病情,希望敖茯到时候不要将他拒之门外。
敖茯在龙宫生活了上百年,敏锐的政治嗅觉告诉她,这个修重浔看起来年纪轻轻,却年少老成,实在是不同寻常。倘若修重浔不告诉她西海发生的变故,照着他和修齐这层叔侄关系,敖茯必然会请他吃上一碗闭门羹。但他告诉了敖茯,那么他们之间就能实现价值交换。不管他是特意来替修齐打探她的近况,还是真的想给她治病,他都是唯一能让孤立无援的敖茯知道母后安危的人。
敖茯推开杨府大门,里面灯火通明。杨暕已带回梅山六人,在家里举杯邀月。
因为她的到来,欢声笑语顿时散去,她显得如此格格不入。杨暕见她回来,起身迎上去,紧张问道:“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我让哮天犬寻你的踪迹,他说你回西海了。我想这么久了,你一定是想家了,便想让你多在西海待一待。”
回西海?是啊,大概所有人都觉得,女人生气回娘家是一件很正常的事。但唯独她敖茯,自从她和杨暕成婚,她就永永远远是西海的罪人,永永远远得不到西海的原谅,谈何回去?
“他说我回西海,你就信了?难道你就没有找过我?”敖茯冷冷发问,她本想求她的夫君帮她,求他帮自己救出母后,但此刻,她一点也不想求他。
空气沉闷,好像每一次她对他,总是要阴阳怪气地说些杨暕听不懂或者不想听的话。其实想想,杨暕讨厌她有什么错呢?她时常连自己都讨厌她现在的样子,遂无力地望向天上那轮月亮,转身笑道:“算了吧,在你的心里,我从来都不如那个月亮重要,你怎么会帮我呢。”
看到她失落的样子,杨暕愣了片刻,随即追上去拉住了她:“阿茯,你要我帮你什么?”
敖茯深吸了一口气,看向他:“我要你奏报天庭,拿除妖的功劳换一道圣赏,你肯么?”
杨暕登时怒目而视:“你什么意思?你是想让我去讨好玉帝?你脑子没毛病吧?我跟他不共戴天,你嫁给我的时候不知道么?!”
原来在杨暕眼里,她既然嫁给了他,就不应该提任何要求,如果提了,那便是虚荣,便是贪心。杨暕一点罪恶感都没有,他觉得他该做的都做了,该奉行的礼节,他一样也没少。
他从来没有了解过她的真正诉求,她也一味让杨暕去达到她的要求。至此,他二人又开始了冷战。白日无聊,杨暕若不是在家喝酒,便是外出打猎。
后来她被修重浔嘲笑她的愚蠢,他说她应该找他帮忙,因为杨暕毕竟是她的夫君。特别是杨暕有军功,讨个恩赏是轻而易举的事,只要天庭一道圣旨,龙后便可重获自由。
这话说的不错,但她了解杨暕,杨暕是不会向天庭讨恩赏的。她只是他的妻子,杨暕不会为了他的妻子低下他高贵的头颅。
“可你还是应该试一试,因为你根本没有其他的办法救出你的母后。若非这样,便只有和杨暕和离,断了关系。”修重浔突然再次登门拜访,诊断出她的病情越来越糟,便如此对她说。
敖茯紧锁了眉头,修重浔早已猜到她并不想和杨暕和离,一边收起针灸,一边缓缓说道:“天庭最近又遇到了麻烦,相信过不了多久,就会有人来请杨暕出兵相助。到时候,夫人不妨温言软语,再次劝他以功换赏。”
“你是谁?”
熟悉的声音响起,敖茯猛地抬头,来者果然是杨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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