呕吐的声音在卫生间内回响,跟过来的男子也顾不上是女卫生间,仔细替趴在马桶前的人握住散乱的长发,温柔地拍着女人的背。
怀孕的女人,好像多多少少都会经历早孕呕吐的痛苦。胃酸反噬,灼烧喉咙和鼻腔。每每看着宋雪无吐完后发红的眼眶,顾与尘心里就很不是滋味,满心想要替她分担的意愿,到头来却被什么都做不了的无力感捆住手脚。
胃里再次空荡荡时,恶心才明显减轻。宋雪无用递过来的矿泉水漱了漱口,勉强借着顾与尘的力起身。
“做母亲很不容易吧。听说骆英在怀你的时候吐了整整九个月。”
宋家的人已经许久不提那个女人的名字了,在那两个字从宋晚来口中说出来的瞬间,宋雪无眼前一下子黑了,大脑一阵迟来的晕眩。
“其实,当年我压根儿没有北上。我去找了骆英,她离开清湖后没有回家,也没有和那个男人在一起生活。”
“那个男人说,骆英怀孕后不久就给他写了信,叫他去清湖找她。他到清湖后骆英告诉他,我的存在,她想让他带走我,可是谁年纪轻轻就愿意带一个拖油瓶在身上呢。他态度坚决地拒绝了骆英的请求,可是回到家没多久他又收到了骆英的第二封信。信上骆英说自己在一次产检中,发现了胃部有一个肿块。她求他在自己生产完,带她离开清湖。”
“那个男人告诉我,他也劝过骆英,让她放弃孩子早做治疗。但骆英哭着跪在他面前说:不能让她的病毁了整个家,既然你不愿意抚养我们的女儿,那你至少带我走。”
“骆英怀你的时候,奶奶经常说她肯定是怀了一只小猴子,不然怎么这么顽皮,折腾得妈妈白天黑夜都在吐。那时候我年纪小,但这样话我现在都还有些模糊的映像。谁都不知道,其实妊娠反应早就不那么严重了,之所以吐得那么凶,是因为她胃里的肿块一直在恶化。”
“离开清湖后,骆英没有回娘家,也没有跟那个男人走。没人知道她的下落,也没有人知道她究竟是死是活。”
对那个女人,宋雪无心里蕴藏着巨大的恨,恨她生下自己又抛弃自己。虽然无从辩驳这些话的真假,但宋晚来说出每一个字,都在对宋雪无的内心进行审判。每个音节叫嚣着钻进她的耳朵,替那个未曾谋面的母亲做无罪辩护。
“其实宋文昌也是无辜的,他什么都不知道。是我隐瞒了一切,你恨我,怨我都好,但是我希望你能原谅他,毕竟你才是他唯一的女儿。”
宋雪无不知道宋晚来还会说出多少让自己无法喘息的事情来,眩晕铺天盖地席卷而来的时候,像一面巨型墙壁迎面倒来,那一刻她忘记了呼吸。
本以为咬着嘴唇就能控制眼泪的,可是呜咽还是不由自主地从喉咙里发出。本以为屏住呼吸就能抗住疼痛的,可是皮开肉绽的时刻还是会不管不顾地求救。人就是这样,很多自己以为可以的事情,最后还是无法做到。宋雪无想恨,恨骆英,恨宋文昌,恨宋晚来,恨沈牧之,可是到头来心里还是会有个声音替他们开脱。她告诉自己,骆英是因为自己要死了不想拖累大家才离开的;宋文昌也是因为不知情才将自己视为仇敌的;自己从小就知道那种他人异样目光落在背后的感觉,所以宋晚来害怕也情有可原;至于沈牧之一个同自己毫无相关的外人,可以平白无故给你关怀,自然也可以不计后果的逃脱。
那么这个血流成河的世界,究竟是谁一手建造?
是自己吗?
睡梦中,宋雪无一遍一遍反问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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