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今日你将一切揽在自己身上，老夫看得出来，你是为了全老夫的面子。孩子，委屈你了。这宫里，我也呆的够久了，明日我会向院长请辞，告老回乡，和你师母回家酿米酒去。以后你要是想喝酒，就来找我，我把最好的酒给你留着。”

傅青纾和俞翰文师生二人，说了好一会儿话，俞翰文看了看讲筵所的漏壶，说宫门马上要落钥，拄着拐杖微微颤颤的回了翰林院宫舍。

临走前，他重重的拍拍傅青纾的肩膀：“以后，好好的啊，别再强出头了。”

看着老先生远去的佝偻身影，傅青纾心里突然发酸，一方面是为老先生：在翰林院勤勤恳恳一辈子，教了一辈子书，仅仅只是因为手中无权，在上位者眼中，他的地位竟然不如自己的学子；另一方面，为什么连一个老先生都能想明白的问题，赵元祐和淑寿会误会呢，还是只是说，自己打乱了他们借题发挥，心有不满。

且无论是哪种可能，她站出来，并不是为了投谁的门下，而是当时只能是她站出来。因为无论她说是林浩然还是不是林浩然，太皇太后和官家，她必定得罪一方，此事绝对不能善了，到时尴尬为难的，只会是俞翰文老先生。他们为着各自的利益相互争辩，说着冠冕堂皇的理由，可无一人真正为俞老先生想一想，他该如何自处？倒不如将所有罪责揽在自己身上，既能让事情化小，也能恭敬的给俞老先生赔礼道歉，全了他老人家的面子。

只是，傅东来让她进宫目的是接近赵元祐，可如今，人还未接近，就已经得罪了，这怕这条路，不会比傅东来的京官之路易走。念及此，傅青纾不免长吁短叹感慨一番。

“你叹什么气。”

身后猛地一个声音，吓得傅青纾弹跳起来，随手操起椅子防身。

只见林浩然从窗户爬进来，提着一个食盒，隔得远远的伸着手递给她：“诺，这是我们四个给你准备的。”

傅青纾放下椅子，不接食盒，反问道：“偷的？”

“不是！”林浩然过来将食盒硬塞到她手上，解释道：“是我们四个人将自己的零嘴省下，给你凑的。”

傅青纾将食盒放在一边，继续跪下。林浩然突然拉她一把，无比嫌弃道：“这么晚了，不会有人过来了，干嘛这么死脑筋的跪着，反正又不会有人看到。”傅青纾依旧跪好，并不理他。

林浩然无奈，只好将食盒打开，在她周遭绕了绕，傅青纾抽抽鼻子，是鸡腿的香味。于是，她的目光胶在食盒上挪不开了。适才老先生带的馒头确实够饱肚子，但未免太素了一些。林浩然粗暴的将鸡腿强行塞到她嘴里：“哎呀，你就吃吧。”

傅青纾咬了一口鸡腿，嘟囔不清道：“如果有人看见，你要自己承认，说是你强迫我吃的，明白吗？”

林浩然有点不耐烦：“知道了。”

傅青纾吃的正欢，忽然听到一声细如蝇蚊的声音：“对不起。”她“哈？”了一声，疑惑的看向旁边这位装作若无其事的少年，问：“刚刚是你在跟我说对不起？”

林浩然有些别扭的点点头。傅青纾轻笑了一声，将鸡腿扔回食盒，看着林浩然道：“你要道歉的人，不是我，是俞老先生。”

“我知道，我明天就会亲自跟他道歉的。”林浩然为人其实比较傲娇，道起歉来扭扭妮妮的，动作反而有点女儿态。

傅青纾平静道：“明日？明日他就请辞告老回乡了。”

她望着那轮月亮，那么孤寂，那么清冷，将月光洒在人间，可人间，有几个人明白它洒下清辉的艰苦。

林浩然张大嘴巴，似乎惊讶的很。傅青纾接着说道：“你说先生呕心沥血的传授我们知识，平日还得应对学子的各种捉弄。如今事情闹大了，搞得他在课堂上遭受羞辱下不来台，不仅得不到学子的道歉，还得碍于我们的父母的身份，自己生生将这羞辱咽下，请辞回家。他清苦了一辈子，一生都在授业，最后沦落到这种地步，是不是很讽刺呢？”

林浩然沉默了许久，待他再抬起头时，眼中已然坚定许多，道：“我知道我该怎么做了。”

说罢抬脚要走，又回过身来犹豫许久，将心中憋着的一件事告知她：“对了，今日我爹爹和太皇太后找官家，是商议和辽国和亲之事，辽使团不日将抵达京兆。不过，人选定了……听说是淑寿公主，你和她关系最好，近日多宽慰宽慰她。”

傅青纾一时没反应过来，有些呆愣：“你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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