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你又错了。”傅乔氏蹲下,贴着她的额头,轻轻柔柔的说:“如果她是一个真正和善又温柔的小娘,那么我会杀了她,连同她的孩子,一起。”
“因为,这是我的家,我和你爹千辛万苦才建立的傅家。我们家不是簪缨世家,一分一毫都是我们凭着自己的双手挣出来的,从以前的一无所有,到如今的高门大户,没有人知道我们吃过多少苦,受过多少累。我绝不允许其他人觊觎我的家,分享我的家人的关心和爱,坐享其成的在家里颐指气使。”
外间一道闪电照进来,昏沉的室内一亮,她清晰的看清楚了娘亲的脸庞,坚毅,果敢,沉着,无一丝悔和恨,有的只是坚定之色。这样一张脸庞,在闪电的紫白光亮映衬下,却莫名有些阴森可怖。
傅青纾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
傅乔氏抓着她的手腕,死死的抓着,她一字一句道:“纾儿,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只是这世间黑白本就没有那么分明,人间善恶也没有唯一标准。这黑白框不住强者的欲望,善恶也只会为胜者摇旗呐喊。我们都是这芸芸众生中的一粒红尘,善恶黑白,于我们而言,只是我们自己认为的善恶黑白。不然为何会有纷争,不过是立场不同的善恶黑白的碰撞罢了。”
“纾儿,我们都是俗人,做不到大爱大善。我只知道,人人都有不能触碰的逆鳞,人人都有要守护的净土,人人都有视若珍宝的东西。谁敢染指这些,谁就是我的敌人。而你们对我来说,就是我的逆鳞,就是我的净土,就是我的珍宝。我绝无可能让他人将你们抢走。为了守护这个家,我不惜双手染血变作恶人。
纾儿,无论今后你成为何人,你都必须守护好这个家,守护好你最珍视的人。守护,须得早做打算、细细谋划、步步为营,方有可能守护它们不被抢走。且忘记你女儿家的身份,在最为看重的东西面前,守护,不分男女,没有黑白。”
傅乔氏说这番话时,直直的盯着傅青纾的眼睛,眼光灼灼,异常黑亮,似破云而出的紫电,又似黑暗中骤然坠落的天火。傅青纾只觉得眼前一片迷蒙,模糊一片,似懂非懂。
忽而窗外开春的一声惊雷,炸得傅青纾身体一阵战栗。
你一定要早做打算、细细谋划,步步为营,方能守护你珍之重之的人和物。
在最为看重的东西面前,守护,不分男女,没有黑白。
如醍醐灌顶般的,她的脑中大雾散去,模糊不再,一片清明。
她忽然就悟了。
沉闷的箱子内,满头大汗的傅青纾倏地睁开眼睛。
商队在京兆十里开外的一个村寨停了下来,江雁行吩咐其他人歇息,自己往箱子处而来。只见马车上的裹布已经被掀开,箱子上挂的锁也挂在锁环上悠悠的晃着,而箱子内部空无一人。
江雁行心中一惊,急忙四下搜索,最后在村寨后的一棵光秃秃的枫树下找到傅青纾。她一手捂着暖手筒半蹲在树下,一手举着小石子,正瞄准远处雪地上啄食的雀儿,姿势有点像个老大爷。见状,江雁行不由得放轻脚步,怕惊着那雀儿。
一声扑棱,雀儿惊起又坠落在地,在洁白的雪地上洒下几朵红梅。
江雁行走过去,拾起雀儿,看见那颗石子精准无误陷进雀儿眼睛,嵌在雀儿的脑袋里。他不由得扬起了眉毛,抬眼望树下蹲着的那小人儿,笑着说:“不错。手法精准了不少,力道控制的也比以前好了,雀儿的头骨没碎。”
傅青纾扬起笑脸,阿谀道:“是江叔教的好。”
江雁行拍了一下她的头:“别装,把心里话说出来。”
“当然是我的小脑袋瓜聪明智慧、武艺高超天下无敌啦。”傅青纾话毕,脸上露着一抹淡笑,仿佛她的自夸是习以为常了的。
江雁行见惯了她的自信,也不打击,同她一起蹲下来,打趣问道:“你的羞耻心呢?还有吗?”
傅青纾捏着一根树枝,不在意的在雪地上有一下没一下的画着:“羞耻心是何物?能吃吗?”
望着傅青纾状若无事的样子,江雁行心中微微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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