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末,酒尽。
有一小半监生方才便借着酒意告了辞,宴席一散便卷铺盖下山去了。大多数人则是选择了明早离监,十七院也是如此。
沈青阮喝得有些过,好容易丰满了些的脸颊染上几丝微红。也不知是醉酒的缘故,还是因为别的什么,他的情绪有些低落,眼底一层波光,映着静夜的银河。
凌萧一路跟在他身后,回到院中便在花树下架了火炉,煮茶解酒。日常惯熟的事,便是摸黑也能做得有条不紊。今日却不知为何,取茶的手有些发颤,好几次差点将茶盒掉在地上。
手忙脚乱间,只听一道略带沙哑的声音道:“明日就要离开了。”
心下一顿,凌萧抬头看去,就见沈青阮如往常一般坐在花树的枝桠上,背靠着树干,曲起一条腿,另一只脚就随意地荡在空中。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之前从未领会结业大考的真正意义。
他本以为只是一场寻常的考试,就如他这一生经历过的种种关卡一般。可如今才发现,真正的难关在于大考之后的两个字:别离。
两年时光,荏苒过往,说散就散。
望着熟悉得已经如家一般的院落屋舍,他心中忽然弥漫起难言的不舍。
“之后你怎么打算?”他问。
沈青阮怔了怔,道:“先回府,陪陪阿吉,剩下的还需与父亲商议。不过上次编修的《通鉴大典》颇得皇上喜欢,主编撰也找我谈过,大概不日还有公务安排下来。”
他在京师一向炙手可热,之前是因为在国学监清修,好歹保了两年安宁。如今大考结业,无论是朝廷还是沈府,都不可能放他在野。这点凌萧明白,他心里更是清楚。大概也是因着这个,他才会不眠不休地从东陵快马赶回京城。
“你呢?”他又问。
“我也是,先回府住几日,陪陪外祖母。”凌萧道,“之后......大概会去游学吧。”
游学本是东陵的传统,正所谓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数年静修过后,总要将所学实践一番,才能知民生之艰,江湖之远。
江国本没有这个规矩,但自从源氏月一行来访过后,游学便成了元京上流推崇的格调。似乎没有经历过游学的历练,就不能体现他们身为天潢贵胄的坚韧与勇气。
于是,国学监大考过后,绝大多数学子都会象征性地背上行囊,在仆役们的千拥万护之下,到左近的亲戚家中“游历”一圈。
然而,也有极少数的人会真的一人一马,仗剑天涯,深入民生,过上一整年的游侠生活。
当然,还有一些人,会因种种原因放弃游学。便如醉心仕途,八面玲珑的秦观唐,又或者是学富五车,能者多劳的沈青阮。
话说到这儿,两人就静了下来,只闻花瓣随风,不时飘落的细碎声音。
不一会儿,水滚了。凌萧将茶壶取下,倒了两杯,刚想给他送去,一转眼,却看到那把今早他刚刚弹过,然后随意放在躺椅上的阮咸。
以后想再听这样的曲子,恐怕就得要递名帖,约日子了。
这么想着,他拿起阮咸走到树下,递给沈青阮,道:“再奏一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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