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前,也就是七夕之后第二日,大理寺少卿小罗大人入宫与陛下在承元殿密谈一夜,阁下可否知道他们谈话的内容?”
黑衣人一怔,突然仰头哈哈笑起来,笑声传出帐外,惹得守在不远处的军卒一阵不安,兵器与甲胄互相摩擦的声音不时响起。
申初却仿佛未听见他的肆意讥笑,顾自为自己斟了一杯茶,慢慢喝着,等他笑够了,接着说道:“陛下自亲政以来,空置朝谏,凡事专断,又对一干老臣旧属防备甚深,惹得朝野动荡,两宫郁怒。我这么做,不过是为了借此摆正培王府的位置,以免出现君臣相疑的局面,实无私心。阁下不防考虑一下,若得告知,不胜感激,今日擅闯军营一事,申某也可当做不知。”
黑衣人眸光一紧,盯着申初片刻,说道:“方才是某大意,倘若现在某想走,将军未必能将某拦住。”
申初笑笑,将茶盏放下,身子往后靠,好整以暇地道:“阁下说得没错,这军营里都是粗鲁汉子,像阁下这种浑身不知多少机关,多少毒物的,岂会将他们放眼里,还不是来去自如,如入无人之境。”
黑衣人不由摸了摸颈侧,虽然短时间伤口已经止血,但仍然觉得隐隐生痛。
他心知申初这番话不过表面文章,真实目的还是他一开始提出的想知道陛下那晚与罗澈的谈话内容。
黑衣人打量了申初片刻,嗡嗡笑道:“将军若想知道,拿什么来换呢?”
“你想要什么?”
“呵呵,某想要的很简单,只要将军手中的一张羊皮纸而已。”
申初神色一冷,眸中戾色一闪而过。
他霍地笑了起来:“一张羊皮纸?果然简单。可是却要让阁下失望了。申某家中名人字画良多,房契地契也不少,至于这羊皮纸,却是漠北的产物,对申某来说无甚用处,因而不曾有。”
黑衣人哪会相信他的说辞,闻言抚掌大笑:“我就说,豁达如申将军者,也会有善财难舍的时候,可见那物的确是个好东西。如此一来,某更加确定自己的心意,希望将军不吝成全,某也尽量做到令将军满意。”
申初似笑非笑:“你在跟申某讨价还价?你可知,纵然阁下能够毫发无伤地离开此处,只要申某愿意,就在今日,阁下的一世清名,还有您的子女的声誉和他们的前程都将毁于一旦,您的家族从此沦为末流,再也没有翻身的那一日。”
“好说,某绝对相信培王府有这个能力。所谓凡事预则立,某也是做了两手准备的。能与将军达成共识,自然皆大欢喜;若是不能,明日承元殿的御案上怕是会出现一份弹劾将军的奏疏。如今朝廷正在缉拿断肠门贼人,若是陛下知道申氏与断肠门暗中来往,不知会对贵府做出何种圣裁?若是真到那一步,陛下与两宫娘娘离了心,对将军来说,也是大大不妙的。”
黑衣人的话让申初微微蹙眉,他盯着对方的眼眸,冷声道:“你跟踪我?”
“不敢,凑巧而已。”
他的确是从云氏在京郊的别院见完任微出来,刚好遇见申初进入一个不起眼的林子,竟不知,那等地界居然是朝廷最近大力深挖,势要将其铲除的江湖组织断肠门。
待其纵马回营,他又一路跟来,更是发现了那张羊皮纸的秘密。
黑衣人眸中不掩得意,这让申初更加确定对方是有备而来,今日自己若不出点血,怕是难以善了。
他身份贵极,又天资不凡,年纪轻轻便身居高位,从来都是旁人仰望的存在。一向只有掌控别人,何曾被人如此算计,心中不由戾气横生。
不过以眼下情势,申初纵然心中怒极,却还未天真到与对方硬来。既然黑衣人提出要羊皮纸,那么暂且如他所愿,反正自己目前亟待确定的,还是陛下对申家的态度。
事实上申初对这件事有些摸不准。曾经他一度以为七夕校场事故当中不乏那位的手笔,可是最后也不过清洗了工部而已,所以他宁愿相信那不过是对申家的一种警告罢了。有两宫坐镇,就算陛下对申家不满,难道他还会对自己的母族动刀不成?再者古往今来哪个帝王会将外家赶尽杀绝?申氏有天丰大营握在手中,陛下就算不顾念亲情,好歹也要忌惮这天都城下的十万兵力吧!
黑衣人眼见申初面色逐渐从阴冷转向缓和,到最后,不紧不慢地在案几侧面摸索一番,一个暗格遽然出现。申初从里面掏出一扎卷起的羊皮纸。
黑衣人眼前一亮,接过,迫不及待打开,目光在上头大致逡巡了一遍,便收起放入怀中。
“阁下可愿意告知了?”
黑衣人哈哈一笑,就地坐下:“将军诚意拳拳,某也不是不讲信用之人。”
接着他便将那日萧陌与罗澈的一番对话讲述了一遍,但是不曾提及萧陌视云若为私和萧陌实则另有母家一事,因为他所收到的消息当中也并未对此透露分毫。
申初听了极为满意,毕竟,他并未从中寻到陛下对培王府有何不满的迹象,自觉王府地位依然稳固。不光如此,他还从中得知了一个闻所未闻的大秘密——那份天下舆图。
黑衣人也觉着此行收获颇丰,一时间帐内气氛出奇的和谐。
申初还递给黑衣人一瓶金疮药,让他及早处理颈侧的伤口。
黑衣人爽快地接过,然后告辞。穿过营地时,与迎面而来的扈从擦身而过,四个字轻飘飘擦耳而过:“瓶上有毒。”
黑衣人加快脚步走出营地,寻了一处偏僻的山腰,坐下来运转内力,果然察觉到一丝阻滞。
“竖子狡诈!”
他掏出一把匕首,在碰过瓷瓶的那个手掌上切开个口子,过片刻,将毒逼出个七七八八。
旭日初升,天丰大营帅帐的红色顶篷被日头映得更加炫目,无数白色军帐众星拱月般地围在周围,如同当年矗立在漠北草原上的十八部王庭。
黑衣人站起身恨恨地盯着,突然,眸光一缩,他看见几个身穿营服的军卒牵了几头狼犬正往这边山上搜过来。
莫不是那小子笃定他必死或者已经丧失抵抗力,所以派人将羊皮纸抢回去?
“竖子可恶!”
黑衣人心头咒骂,恨不得提刀将那些人灭个干净,但是此刻他感觉体内仍有余毒作祟,当下也不再犹豫,尽力提气远遁,眨眼便不见人影。
帐内,申初将手伸入暗格,又从中抽出一张羊皮纸,打开来,赫然是先前绘制的舆图。
黑衣人一走,他便派人去搜索他的踪迹,好让他认定自己给他的那张舆图是真的。
“与我斗,你还不够格,黑煞!”
本站域名已经更换为m.adouyinxs.com 。请牢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