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定计划之后,便有一列美人鱼贯而入,抬眼瞧去,皆肌肤雪白,明眸皓齿,妩媚多姿。这些美人事先领了上头的吩咐,眼见主位上的郎君刚毅俊美,一个个围上去敬酒献媚。
纹面人借机告乏,起身出了内室。申初盯着他离去的背影,嘴角噙着冷笑,手上却搂过一个美人。
静室里,离狷躬身候在案角,小声回禀着收到的线报,不时觑着纹面人的脸色。
纹面人听着听着,放在扶手上的手背逐渐青筋暴起,最后猛地挥袖,面前的案几腾空而起,越过离狷头顶,撞上墙壁摔得粉碎。
立在门边的两个蒙面傀儡人被波及,身上衣袍被飞溅的碎片割开了几个大口子,可以清楚看到布料下惨白的皮肤和从伤口流出来的殷红的血液。
但是他们丝毫没有作声,仿佛不感觉疼痛似的。
离狷先瑟缩了一下,而后两颗鬼眼狐疑地在他们身上扫来扫去。
他心中有些困惑,总觉得这两个傀儡人在哪见过。
事实上,自打进入断肠门以来,离狷并未受到过多少苦楚,反而因为善于奉承钻营,而早早在玄梁手底下领到了个传讯的职务。比起那些被认为缺乏潜力,无法为断肠门带来进益而被做成傀儡或者一辈子混在外宫的门众,他的境遇算是极好了。七夕过后,因为四位护法走的走,伤的伤,死的死,门内一下子出现权力断层,他便就此替补上来。虽说还当不了护法,可是实际掌握的权力比之以往玄梁他们已经相差无几。
鬼眼咕噜噜一转,离狷小心翼翼道:“主上息怒,以属下之见,既然那银烛不识好歹,不肯现身,我等何不另寻他法,总要让他向主上赔罪才是。”
“赔罪?呵——,本座要的是他的命!”
没错,自小长在自己手底下的银烛,所知所触无一不是门内机密,倘若泄与外人,招来不必要的麻烦不说,自己半生心血也有可能被毁。
更重要的是,他不是普通人,而是南疆夜巫族的嫡系后裔。当年他抱起这个婴儿,掀开襁褓一眼看到他额上的银色本命火,当场狂笑不已。
因为当时的夜巫族大巫当着所有南疆宗室的面,批自己的命格是“痴妄”二字。既然是痴妄之人,自然无法得到宗室的认同,甚至自己为了家国,不顾个人安危,只身潜入夏宫毒杀夏皇的行为,也被认为是挑起两国战乱,祸国殃民之举。
他因此被纹面断发,削去宗籍,贬为贱民。为了活下去,也为了复仇,他在义庄谋得一份背尸的工作,终日与尸体打交道。
终于有一日,夏国大军打到大明城下,将大明城团团围住。他趁着战乱人心惶惶,偷偷潜入夜巫族的聚居地,乘人不备,将传说中刚刚降生的拥有本命火的继承人抱走。
他要让让这个孩子远离双亲族人,还因着额上的火焰被视为妖物,日日受尽欺凌,一辈子生活在别人的脚下。
谁知二十年过去,这个孩子倒算坚强,非但没有死去,反而在逆境当中强大起来,终于有一日打败断肠门所有高手,并最终坐上大护法的位置。
这实在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既然如此,那他就让银烛在外搏命好了,有什么危险的任务都让他去,死在外头不打紧,活着回来也能继续利用,总之对自己都有利。
唯一要提防的,是不能让银烛去南疆。
“你有何法,说来听听。”
纹面人眼底迸出的阴冷,让离狷生生打了个寒战,他定定神,又往前凑了凑:“赤柱大人与银烛同时入门,一同长大,平日多有往来,关系比他人要亲密许多,以往在门内,也算得上是知交。”
纹面人盯了他一眼,双目微眯,身子往后略靠:“你的意思是……”
“旁人寻不到银烛的踪迹,赤柱大人却未必不能。属下听说,赤柱大人此次受伤,也与他脱不了干系呢。现下大人虽伤疾未愈,但无性命之忧,那银烛自是能心安理得地遁匿,倘若赤柱大人有何不测……先头玄梁大人殉职,雪几大人也是不愿独活。这互通了心意的人呐,盖是如此!”
“接着说。”
“有消息说前段时日毒医陆明突然出现在天都,而后又突然消失。这对我们来说,可是一个大好机会。”
“嗯?”
离狷更加凑近,在纹面人的耳旁轻声说道:“属下以为,主上可令人假冒毒医陆明,做出前往南疆的假象,然后再派人去追,散布赤柱大人命在旦夕,求毒医救治的风声。那银烛一旦得知,必然按捺不住,主上只需静室高座,等着他自投罗网便是!”
“是吗?倒是好计啊!”纹面人满脸赞许。
“多谢主上夸奖,为主上分忧,这是属下分内之事。”离狷谦虚道。
闻听此言,纹面人依旧笑着,笑着,突然面色一变,双目骤然曝出狠厉之色,毒箭一般射向一脸得意的离狷。
离狷吓得当场咕咚跪倒在地,拼命磕头,地板被撞得咚咚响。有暗红色液体汩汩流出,在他黝黑的脸上蜿蜒出一条小溪,瞧着瘆人至极。
半晌,就在离狷快要将额头磕烂时,纹面人方缓缓收敛目中戾色,阴**:“今后小心说话。”
“是、是,属下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好了,出去吧。”纹面人挥挥手。
离狷慌忙爬起来就要出去。
“慢着,”纹面人又叫住他:“且去看看那头,若是完事了,送那小子出去。”
离狷先是一愣,接着便意识到说的是谁,立刻躬身道:“属下这就去。”
出了门,离狷抹了把脸,瞧着满手血迹,白森森的双目迸出怨毒之色,他握紧拳头,抬脚便往申初所在的前殿走去。
走过两道暗门,人影一晃,一个衣着暴露,妖媚无比的彩衣妇人转眼贴上来:“我说离大人,这么急匆匆干嘛去啊?”
她双眸含媚,吐气如兰:“主上从我这儿调走了那么多美人儿,要去伺候谁?”
“想知道?”离狷停下脚步,双眼直勾勾打量着对方,笑道,“蝴蝶娘子只需陪我一晚,我便都告诉你,怎样?”
“去你的!”妇人一把将他推开,似笑非笑:“就你这德性,等改了头换了面,有了一副人样子再说吧!”说完扭着腰便走了。
“呸!”离狷往地上唾了一口,“都爱小白脸,那小白脸不知被玩儿了多少次,像老子这样的童男子,你个黄脸婆娘还不配肖想!”
想到申初俊朗的模样,一阵妒火窜起,骂骂咧咧半晌,踢踏着走远。
转角阴影处,蝴蝶娘子神情却有些激动,如花雪颜浮起一片红晕,接着想到了甚么,诡秘一笑,转身迤逦而去。
经过立在墙角壁炬上的火把时,有些许亮光从她处一闪而没,五彩斑斓,像极了彩蝶的翅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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