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面有条地道通向外面,不过旁人不知道罢了。”萧月道。
他详细地解释一番,云若才恍悟。
原来大理寺原址是前朝一权臣的府邸,生性贪财,利用职权暴敛无度,那个冰窖原本是他用来贮藏金银财物的地库,后来进了一次贼,将里面的东西搬走了许多。权臣得知后大发雷霆,派人从外邦高价购得赤精玄铁,筑起一道重门,一旦落锁,无论水淹火攻都无法打开。
那权臣这下安了心,以为除了他以外再无人能进入,谁知几个月后,库房里再次失窃,这次盗贼下手利落,将里头物件搬了个精光。待权臣赶到现场,看到空空如也的库房,当场呕血,没过多久便一命归西。
“那条地道便是那盗贼进入库房时挖的么?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地道挖到库房底下,值守的人没有听到动静么?”云若问道。
“那也只能权臣太过多疑,总以为第一次失窃是府中出了内鬼,里应外合所致。所以筑起玄铁重门之后,将守卫都撤了,周围设起禁地,除了他自己以外任何人不得踏足,他自己又不能一天到晚守着那个库房,所以自以为万无一失之下,盗贼早就利用了其中疏漏,将地道直通库房底下。”
云若感慨:“许多事便是如此,不管你如何设计布置,总有让人利用钻空子的地方。不过我有一事不明,那地道入口既然在冰窖之内,为何那权臣没有顺势追查,说不定可以追回财物,他也用不着活活心痛死?”
萧月笑笑:“他也想啊,可惜翻遍了整个冰窖,也找不到地道入口,而且玄铁重门完好无损,也没有开锁的痕迹,最后只好归结于鬼神之力。”
鬼神之力?
谁信呢!
云若凑过去神秘兮兮问:“那入口到底在何处呢?”
萧月目光在她的眼角处描摹,指尖发紧,他缓了缓,道:“冰窖内铺着一色的石板,那入口上面覆盖的石板里头夹着磁石,位置正好在玄铁门后面,表面虽然看不出异样,不过遇到铁器会被吸附,须用几分内力推开,一旦内力撤去,石板上的磁石被玄铁门吸引,又会缓缓阂起。
萧月缓声解释着,云若听得心头剧震。能铺设出这等巧妙的构思和算计,又岂会是寻常的盗贼。此事发生在前朝,年代久远,其中内情必然隐秘不被世人所知,不知萧月是如何知晓其中关节的,并且还恰到好处地利用此事拯救了自己。
想到那日在冰窖内他们最后所处的位置正好在玄铁重门之后,云若抬眼望向眼前清朗如月华的郎君,心头逐渐升起一股复杂的情绪。
不管如何,此人心智超凡,计谋和见识广博如海,深沉如渊,绝不是自己能揣度想象的。他对自己的几番示好,不管是明示还是暗示,其中到底包含了何种意思,云若隐约有了些察觉。
到底是已经及笄的小娘子,就算缺了点贵女该有的学识,作为女子天生该有的直觉还是有的。
这般一想,她便极为不安。以往的坚持本就因为罗绮与萧陌的暧昧不清而有所松动,此事一出,更是在后头加了把力。如同悬崖旁突矗千年的岩石,再坚硬顽强,也经不起世间风沙的万般嗟磨,这时只要有人在底下轻轻一撬,它便随时都有可能扑下无底深渊。
她突然觉得有些疲累,有些意兴阑珊,叹了口气,神情恹恹地问道:“此处是何地界,离天都远不远?”
萧月笑容一顿,收回目光,瞧着手上的茶盏:“担心那边?”
“嗯。”云若应道,“这般出来,也不知京里如何了?”
以他俩的身份,又是在官衙当中出的事,朝中必然风雨一片。尤其是两家的家人,不知怎么担心。还有萧陌,找不到她的尸首,想来知道她未死,会四处找寻她吧。
“此处名唤离落山,离京城不算太远,走上两三日便到了。”
萧月从袖中掏出一方雪纸,云若接过一看,上面记录了这两日京里的情况,尤其是出事后两家的动静和陛下的措施,还有便是各大家的反应,想来都是他手底下的人搜罗来的消息。
当她看到云田私自潜出京城找寻她一事,心头未免焦急起来。
“放心,我已遣人前去接应,阿田不会有事。只是他私自出京,终是一过。若是被有心人把住此节,难免会为难于他,于整个云府,也是不利。”
“阿田虽然有些鲁莽,也不是不知分寸的人。他这般动作,可能别有隐情。”
“有何隐情?阿若,你若是站在云府的对立面,可会顾忌那些所谓的隐情,别忘了,摆在阿田面前的那条路,可是直达陛下心腹呢。”萧月凉道。
是啊,若无意外,他便是下一任青翎卫的大统领了,皇帝身边的第一亲卫,这是多么令人垂涎的官职。
“如此说来,此事端看陛下的态度了。”云若喃喃道,“若是陛下不肯顾念于他,他想走的路子便已到头……”
“你想明白了?”
云若微微一笑,笑容有些涩。她低下头,轻声说:“此刻阿田怕是回过味来了,你派去的人靠谱么,懂得舒解心怀么?我怕阿田尚不能接受……”
萧月默了一下,摇摇头:“我只能保证他的安全。”
云若点点头,轻道:“不管如何,阿若还是要感谢世子。”
萧月皱了下眉,并不接话。
两人沉默下来。过了半晌,云若突地一笑,脆道:“你看我,真昏头了,眼下最要紧的,不是该先回京么?世子也该回去一趟,好叫王妃安心。”
话说完,云若又暗骂自己糊涂,萧月既然能救出自己,有能将京中情况掌握清楚,玉亲王妃那里岂会不通知到。
她朝他讪讪一笑,便听萧月冷笑道:“这便等不及了?既然如此,本世子也不敢多留女君。女君方才在院中观看了半日,想是知道如何回去的了。如今天色已晚,明日再下山吧。从山下过去半里便有官道,到时你可自行回去。”
啊?两三日的路程,竟然让她自行回去,岂不要把腿脚走断?这厮平日里出入都有马车代步,到了她这里,竟恁地小气,说翻脸就翻脸,她好像没得罪他吧。
云若有些气愤道:“世子既然救了我,何不好事做到底,送我回府,何苦把人撇在荒郊野外?”
萧月淡淡道:“我以为你会感激我对你的救命之恩。”
“……我心里自然是感激的。”不过,这跟让她一个人回去有何关系?
“感激于我,便要急着离开么?”面前的郎君神色浅淡,语气淡漠,转着手里的茶盏,浅浅一饮。
“嗯”,云若注意到那是她喝过的,一时间有些愣怔,没有听清楚他的话。
萧月放下茶盏,再次静静地看着她,专注无比。有一瞬,云若觉得他的眸光如同一支尖尾羊毫,顺着自己的眉眼、双颊、鼻唇,从上至下细细勾勒,深入浅出地晕染,令她有一种被人入骨铭记之感。依稀那年,杏花簌落,烟雨濛泷,皎皎白马之上,有人曾垂首凝望。
一切恍若前世,又仿佛回转今生。
“我们从前见过吧?”云若喃喃问。
萧月一颤,幽如古海的双眸突然涌起巨潮,仿佛要将里面的人影彻底吞噬。
他轻道:“是……”
“嗯,想起来了。”云若拍拍额头,觉得自己真是糊涂,他救了阿田,还一路护送他回京,那时可不就见过了?
巨潮瞬间平息,一丝不知名的情绪自他眼底飞快地掠过,说不清是失落还是悲凉。
云若还来不及想清,“咕噜噜”一阵响动,腹鸣如鼓。
微妙的气氛一扫而空,云若颇觉羞窘,却也松了口气,从那如丝如网的眸光当中挣脱出来,抚着大唱空城计的肚儿对萧月说道:“想必世子也饿了,咱们去吃些东西吧。”
她倒是会由己及人,替他着想。
清风霁月的俊美郎君笑道:“也好,萧某正有此意。”
云若眉眼弯弯,心情倏然大好,倚着扶手,等着他去弄吃食来。
谁知眼前之人突然欺身过来,云若只觉腰间一紧,便一头栽入对方怀中,耳旁风声厉厉,人已掠出小院,随他落在一片草坡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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