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若听得房外动静,笑道:“申家郎君是个妙人呢。”
虽然申显为人风流了些,但世人既然将他列入天都三公子之一,便不失为一种肯定。而且与他相处极为轻松,天都有许多人视他为纨绔,但是喜欢他的人同样不在少数。
云若自己就是其中之一。
顾氏早被申显的大胆惊呆了眼,更是对他的轻功咋舌不已,望着二人远去的方向愣怔半晌,最后闷闷地蹩入房中,正待将那情形述说一番,云若笑道:“随他们去吧,嬷嬷不必挂心。”
有申显护着,眉姬想必不会遇到甚么危险。
顾氏心中却是另一番计较,踌躇了半晌,依然嚅嚅不知言何。
云若以为她对眉姬来历生疑,便道:“嬷嬷觉得眉儿有什么不妥当么?”
顾氏忙道:“女君识得的人,哪有不妥当的。眉娘子秀外慧中,又抚得一手好琴,一看就是大府里头出来的娇娇。女君想与谁人走动,老奴怎敢干涉。其实、其实老奴也挺喜欢眉娘子的。”只要她规行矩止,不抢了女君风头就行了。
云若心中暗忖,倘若顾氏知道眉姬出身,不知会是什么脸色呢。
大家族出来的人,就算是一个奴婢,也会不自觉地将人分为三六九等,尤其是对待外面的人,眼界更是高得离谱。世道如此,顾氏也不能免俗。
不过这回云若可是猜错了,顾氏虽然对眉姬来历有疑虑,但是此刻她所关注的,却是那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世人眼中顶顶风流的申家二郎君申显。
“女君,”顾氏凑近云若,小心翼翼地问道,“女君何时与申家人走得近了?”
云若一笑:“嬷嬷方才还说不干涉我与他人走动呢!”
“啊,老奴也是好奇,外头人都说申家二郎长得俊俏,尤其招小娘子喜欢,又会说话,老奴觉得呀,这传言也是有可信之处呢!”
云若大感诧异,她还以为以申显的狼藉名声,顾氏会反对自己与他结交呢,没想到顾氏竟然觉得他还不错。
云若瞧了顾氏一眼,笑道:“我也觉得他长得好,也会说话,相处起来极为舒坦,嬷嬷与我眼光一致呢!”
谁知顾氏听到这里就白了脸:“他长得虽好,却不适合女君,女君……”抬眸便见云若似笑非笑盯着自己看,顾氏抹了把汗,道,“老奴糊涂了,那申二郎君分明是跟眉娘子一对儿的,怎会,怎会再来牵扯女君呢,呵呵,是老奴糊涂……”
云若摇摇头道:“嬷嬷累了大半宿,精神不济,还是早早歇息吧,让寂春在外头伺候便好。”
顾氏连声应着,给云若续了杯茶水,出门去。
屋里只剩下云若和罗澈两人,他方才听了二人对话,也觉得顾氏的顾虑有些多余,但他是外客,不便多言。
罗澈踌躇了一阵,道:“若妹妹,今晚出了这许多事,京中怕是有段日子不太平,妹妹若是信得过我,可先到舍下暂避几日。阿绮一人闺中孤单,也常常念叨想与妹妹作伴。”
云若毕竟未婚,入住他家,大夏民风再是开放,传将出去也有碍闺誉,但若是缘于与罗绮相交,则又是另一番解释。
罗澈也算颇费苦心,然而为人终究太过实诚。在他心中,世间至美至好者当属云若的话,那么至真至纯者便是他家妹妹,浑然不觉她二人之间已生隙罅,只以为不过是幼时些许小事,不值得记挂。
有些人值得倾心相交,却无法将终身托付。虽然明白罗澈的一片心意,云若只能当他亦师亦友亦兄长。
云若道:“云府侍卫数量不少,有许多还是跟着父亲戍过边的将士,断肠门虽然厉害,真要进来也不容易。不出意外的话,明日当会有府卫调过来守卫,也能顶过一时。”
府卫辖于羽林军麾下,羽林军拱卫宫禁,府卫则常用来防护朝臣官邸,前提是需要皇帝的手谕。
罗澈闻言颔首。毕竟,大将军云措领大军镇守在外,他的家眷自然不能有些许万一。调来府卫守着,自然是极为必要的。
又说了一会儿宫宴之事,答应了将今晚之事对云田保密后,罗澈便起身告辞。
云若知他要回大理寺审讯高晟他们,兼之还有断肠门一干刺客的尸首要处理,便未做挽留。
去路幽静,侍卫们都在云府外围巡逻,回廊这边,反而不见人影。
“夜深露重,大人小心脚下。”
寂春在前头引路,高高提着手中灯笼,将前方三丈以外都照得雪亮。
罗澈微一颔首。
柳枝无风而摆,寂春脚尖一顿,一颗石子斜里飞去,哎哟一声尖叫,滚出个人来。
“何人在此鬼鬼祟祟?!”寂春喝道。
那人刚想站起,又哎呦一声坐在地上,慢慢抬起头,脸孔被照了个清楚。
但见她鬓歪钗斜,衣衫上沾染不少尘土败叶,想是方才被石子打中倒地的缘故,将好好的一件烟罗锦裳弄得邋遢不堪,面颊上也蹭破了一块油皮,咋瞧去颇有些滑稽。
寂春忍住笑,口中道:“微娘三更半夜不睡觉,跑来园子里做甚?”
“原本想去瞧瞧妹妹……,行到此处,方觉天色已晚,妹妹想必也睡下了,我便不打扰了。”任微低声答道,瞧了一眼站在前方的郎君,又迅速低下头去。
何止天色已晚,根本丑时也已过了,再过一两个时辰,天就快亮了。
寂春何等眼色,当下是没好气地道:“你知道晚最好,快快回去罢,免得扰了女君清梦。”
这便是赶她离开了。任微也不答话,只低头用手指缠绕着胸前丝带,倒显得几分柳质纤纤,神情楚楚。
罗澈眉心一皱,眸光淡淡地在她面上扫过。
他心中本就觉得怪异,此刻任微这番表现,更是笃定她是专程在此处等候他。
他年轻出仕,人情通达,更因着云若之故,对云府之事了解颇多。这位任氏小娘子不久前还常与京中一干贵女交往,也算风光无限,待云若回府之后,谈不上销声匿迹,但在人前,还是收敛不少,尤其看此刻装束,虽仍是世家贵女打扮,却远非往日可比。其中是否心甘情愿,还是有不甘怨愤,罗澈无法感受,但是想来她心中总是不太好过,尤其是得意久了,几近将自己当成云府主人,一朝梦醒,免不得怨怼将自己推醒之人。
所以当他看出任微似有意攀谈,心头便有些不悦,但对方是个娇娇小娘,而他又是个端方君子,便未立即抬脚边走,只是在那处静立,且看她有何话要说。
任微见他并未离开,心头暗喜,想要走过去说话。甫一动,腰部便传来一阵剧痛,想是方才翻滚出来闪了腰。
她在心中将寂春狠狠一番咒骂,面上却呈现凄惶无助之色,隔着丈远的距离,哀哀叫道:“罗家郎君,你这么晚从阿若妹妹处出来,可瞧见她现下如何?”
此刻夜深人静,她刻意拔高了声音,显得极为突兀,庭园空旷,传出甚远。想来府中已有人被吵醒,将此话听去。
罗澈面色一僵,何谓这么晚从云若处出来,任微此话,恁的叫人恼火。云府再是约束有力,也不是铁桶一个,传将出去,云若闺誉半丝也无。
他沉沉盯向任微,正待发话,寂春早已逼至她面前:“微娘如此关心女君,怎不向大总管诉求,到菡萏苑当个洒扫婢,也好就近将女君照顾得妥妥贴贴。”
这话说的,真成了洒扫婢,岂不正好被眼前这母夜叉辖制。顾氏又对她没个好脸色,纵使有父亲庇护,今后日子也绝不如意。自家身份本就与那人差之千里,如此再下降,更成云泥,终此一生,哪里还有半点指望。
想到玉亲王世子萧月,任微狠狠心,刻意忽略寂春冰冷到骨子里的眸光,咬牙道:“我担心阿若,本也是好意,此心与罗大人等同。莫不是妹妹在宫中饮酒过度,不省人事,所以才由大人亲自送来,并照顾如此之久?恳请大人体恤阿微一片心意,将妹妹情况告知,阿微方好安心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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