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澈一方面要顾着云若,另一方面还要提防黑白二人冷不丁的袭击,应付起来颇感吃力。
黑白二人也看出他们力有不继,互相交换一个眼色。雪几身形快速腾挪,十指张开成利爪,袭击角度奇诡莫测,尽管一时伤不到他二人,但也成功地牵制住了对方。
与此同时,玄梁大喝一声,身形腾空而起,漆黑的袖袍如翅般振展开来,整个人仿佛一头巨大的蝙蝠。十支乌夜镝自他的双翼蓦地飞出,分上下左中右五个方位朝云若二人激射而来,破空之处,残影犹余。
这一击不止威力骇人,而且极为突然。要知道,乌夜镝作为暗器,不同于一般弩箭,没有弓弩机括可用,发射全靠内力催动,若要做到精准度和威力兼具,对数量就有很大的限制。以往江湖上有人见过玄梁出手的,从未超过四支乌夜镝。
而此刻,玄梁同时发出十支乌夜镝,可见这一击,他是志在必得,然而考虑到他的内力修为,可以确定基本已接近他的能力极限。
也就是说,只要躲过眼前这一击,来自玄梁的威胁不攻自破。
是险境,也未尝不是机会。
罗澈护着云若急速后退,而雪几的掌风并未因此撤去,反而如影随形,逼得他们将自身薄弱之处曝露于乌夜镝的攻击范围之下。
杀机迫近,云若身上那些皮肉之痛显得不足一提。灵台仿佛被明泉荡涤了一番,顿时清明如镜,汇在丹田的内力骤然喷涌。
纤细的身影刹那间飘忽起来,不同于雪几的幽昧诡异,明灭不定,她的身形仿若游丝流光,于浩天广地之间任意曲折飘转,广袖挥洒如云,岚烟叆叇凝郁,有一种来去皆随我心,我心本就天地的自在无拘。
罗澈感觉到她的变化,一怔,恍然之后心头五味交杂。然而危机在前,容不得他多想,随即心有灵犀地全力对付诡异难缠的雪几,而将来自玄梁的压力尽数交付与她。
夜色浓重如墨,乌夜镝锋利的箭头辉芒幽冷,如同玄梁傲慢自负的眼神。
“咯咯……啊——”
得意地怪笑转眼变成刺耳的痛呼,雪几心头猛地一震,浑身不自禁地颤抖起来。
她早就知道,连银烛和赤柱都对付不了的人,凭她和玄梁又如何将其擒获。若不是玄梁一心认定云若伤重力竭,贪功冒进,断不会陷入这等境地。
玄梁自半空重重地跌入那堆死尸当中,徒劳地挣扎两下,便不动了,胸前赫然插着乌夜镝漆黑的尾羽。
雪几心神欲裂,嘶嚎一声,双眼瞬间通红如血,眼神疯狂扭曲,满头华发在空中张扬狂舞,活像一头嗜血的白毛野兽,狰狞至极。苍白的双掌灌注全身内力,十指利甲暴长三寸,如十把短剑利刃,在空中划过道道寒光。
罗澈见了不由暗暗心惊,连忙稳定心神全力对付。他的轻功本就极佳,远在雪几之上,要躲避她的攻击绝非难事。然而此时,雪几见玄梁身亡,神志已陷入癫狂,全然不顾及自身安危,只知穷追猛打,一心想将眼前二人毙于掌下,为玄梁报仇,因而一时间两人难分胜负。
云若袖子拢过剩余的九支乌夜镝,随手将它们掷在地上,转身要去帮罗澈。眼角余光掠过地上那堆尸体,一丝异样泛上心头,再瞧去,乌泱泱一片,也分不清谁是谁。
云若撇撇嘴,跃入罗澈与雪几的战圈,雪几狂嚎一声,撇下罗澈,十指利爪疯狂地往她身上招呼,云若闪身避过,广袖挥出重重幕影,如坚实的结界一般将雪几的攻击阻挡在外。
两人合作果然省力很多,云若负责防守,罗澈负责进攻,不出片刻,雪几被打得只剩下招架之力。眼看就要被拿下,罗澈心头不但未能放松,反而有种说不出的紧张。
眼前闪过那抹刺目的明黄,清冷的声音如冰锥一样刺激着他的心房:
“朕已安排好一切,绝不会伤了阿若性命,至多受些苦楚。只要能让云大将军回京,大事可期。”
“朕筹谋许久方得来这个机会,明之,莫要辜负朕!”
不,陛下,微臣不能眼看着若妹妹涉险,待此间事了,再向您请罪吧!
罗澈暗吐一口气,终究是下定决心,瞅准雪几破绽大露的后背,掌上暗暗凝聚内力。
尖锐的风声自脑后袭来,带着一丝血腥味,呼啸着朝云若而去。罗澈一惊,顾不得对雪几出手,飞身将云若斜扑倒。
雪几见二人倒地,狂嚎着扑上来厮打,全然乱了招数,但是更为凶猛。
“去死!——啊、啊……”
仿佛口中突然被塞入了土渣,嗓子眼被堵住,雪几张着嘴,用力地往外呼气,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缓缓低下头去,不可置信地望着心口处微颤的箭羽,又抬眼望向躺在尸堆里,同样不可置信而又痛苦地望着她的玄梁。
生命的热力在渐渐流失,天空中响起玄妙之音,仿佛云中有人在拨弦轻唱。落英缤纷如雨,一身玄衣的郎君缓缓走过来,牵起她的手:“阿雪,你我一道走,可好?”
雪几望着他深情的眼眸,点点头:“好啊。”嘴角慢慢露出笑意,犹如冰破花开。
云若二人吃惊地望着她仰面自檐上坠落,发出一声闷响,身下扬起一片细尘,双眸执著地望着漆黑的天空,笑靥如花。
罗澈飘身飞到玄梁跟前,伸手一探,转头低声道:“断气了。”
云若默然良久,站起身来。
夜半的风低吟婉转,凄清如同暮秋。
她看着垂落身侧的广袖,似是对旁人,又似对自己道:“有人陪着总比一个人走好。”
“嗯?”罗澈疑惑抬头。
她侧过脸朝他微微一笑,微挑的眼角勾带出一段如画风情,原本白玉般的脸颊似染上了一层红霞,如昙花夜放,悄然静谧而又惊心动魄。
罗澈呆呆地看着她,忽而想起幼时她诓自己吃下莲芯,被云夫人发觉后好一番责备,当时她的小脸也是这样红彤彤的,乜斜着眼睛睨向自己,一副着恼不甘的模样。
心头一动,张口唤道:“若妹妹……”
倏然,云若秀眉一蹙,一口血箭自口中喷出,在空中划过一道绯红的弧线,洒落檐角。墨玉般的眸子刹那变得空洞,人也摇摇欲坠。
罗澈大惊,飞身掠到她身旁,一把扶住。
云若靠在他身上,勉强抬眸望了他一眼,便无力地阖了眼。
罗澈骇得两眼猩红,不顾满身血污将她搂入怀中,连声呼唤,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他又攥起她的手腕,脉象似狂风入林,千竿乱打,紊乱不堪。他心知不妙,当即将人抱起,身如流星,往皇宫方向疾掠而去。
宫门已经上钥,承天门前的广场上有御林军在来回巡视,今晚不太平,所有的羽林郎皆不敢掉以轻心,唯恐一个疏忽,放入了刺客,落下罪责。
所以当罗澈抱着云若出现在这里的时候,并未因与皇帝亲近的关系而被放行,而且还被告知今晚无论是谁,无论有何事皆不得入宫惊扰圣驾。
罗澈心急如焚,不欲与之废话,当下正要施展轻功飞身越过宫墙,那些人见状,纷纷刀剑出鞘,一时间,两方对峙,金铁铿锵。
罗澈心下一横,便欲出手,迎面陡然伸过一柄折扇,将他堪堪拦住。
“大半夜的,这是在闹哪一出?”
转首望入眸中的,是一身天青色云罗锦袍,除了鬓角有些微汗渍,那双惹人心跳的桃花眸子里是一如既往的漫不经心和玩笑戏谑。
不等罗澈闪避,便揪住他的衣袍往他怀中一瞅,入眼的是云若惨白的小脸,双眸紧闭,看样子早已晕厥过去。
申显摸着下巴,摇头道:“啧啧,明之欲行救美之事,却不得门而入啊。”
周围的羽林郎也不愿轻易将二人得罪,见罗澈被拦,便退后丈余,留与空间给二人说话。
罗澈顾不上他的戏谑之言,低声道“若妹妹突患重疾,我一时无措,便……”
“便上皇宫找人帮忙?找谁?”
申显盯着他似笑非笑,罗澈心中一突,张张嘴,一时说不出话来。
“都成这样了,就算进去又如何,太医院那帮子废物能指望得上?”申显似笑非笑,“还是明之认为,陛下那儿备着专解这等病症的灵丹妙药?”
“怀彰兄言之有理,入宫的确不合适,是小弟急糊涂了。”罗澈吁了口气,紧了紧臂膀,“多谢兄长提点,若妹妹的病恐怕耽误不得,小弟先行一步。”
说罢,抱着云若飞身离开。
申显盯着他离去的背影,口中轻哼道:“若妹妹……,名不正言不顺,谁允你乱叫的。”
“二郎君,这时候不太平,您老不早点回府歇息?”一个小头领凑上来讨好道。
“回府?回哪个府?”申显凉凉问道。
“自然是,呃……”他忘了这位申家二郎君常年夜宿青楼,视其如家的,马屁拍到了马腿上,顿时后悔不已。
“不过嘛,你说得还算有点道理。”桃花眸一眯,反手抛出个亮闪闪的物事,小头领伸手接过一瞧,竟是枚赤金打造的钗子,掂在手中颇有分量,足足抵得上他一年的俸禄了。
但是……瞧这形制款式分明是出自那烟红罗软之地啊,这要是让家中的母老虎瞧见,自己这双膝盖还能保得住?!
小头领顿时惊出一身冷汗:“二郎君,二郎君,您不能害小的啊……啊,人呢?”
“回大人,申家郎君已经走了。”
“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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