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绮离开后,眉姬凑上来,
“有姐姐关心真好,时时刻刻把你瞧得仔细。”
“你又知道?”
“要家世有家世,要容貌有容貌,男人可不就吃这一套。再来个贤良淑德、宽雅大度,啧啧,真是拼了老命也要娶回去做镇宅娘子!”
云若沉默片刻,忽然问道:“我若是有意中人,是不是也要在他面前这般表现表现,方能引来注意?”
“你?切,别逗了,有些东西,不是想学便能学来,须得一脉传承,你瞧那边。”
云若顺着眉姬努嘴的方向看去,罗国公夫人端坐在罗国公后侧,面上挂着得体的微笑,温婉贤淑,赏心悦目;罗绮跪坐在她身旁,容色倾城,眉目温和婉约,与其母如出一辙。
朝中常有人称赞罗国公娶得佳妇,不仅后宅安宁,连政事上也得以颇多助益,全赖罗国公夫人交游有道,长袖善舞。她所出之一双子女,美誉皆响彻天都。
正想间,殿门口传来内侍尖利的唱喝:“宜容长公主驾到,宜蕙长公主驾到!”
一众宫娥簇拥着一大一小两位女君进入殿中。
先帝膝下,仅有一子二女,除了萧陌这位皇子,只有一嫡一庶两位公主。
嫡公主乃皇后所出,去岁已及笄,就是眼前这位宜容长公主;另一位宜蕙长公主年纪尚小,不过五岁稚童,乃是后宫阴美人所出。
阴美人出生微末,无父无母,在宫中毫无倚仗,然其生得极为美丽,先帝常常望之失神,因此甚是得宠。
先帝在时,一应起居皆由她打理,曾有人猜测她一旦获得子嗣很有可能会进至贵妃位。谁知诞下公主不久便一病不起,年余即殁。
因此,先帝对她留下来的幺女极为疼爱,以致临终前还嘱咐儿子善待这位年幼丧母的妹妹。
新帝即位后,立即禀照先帝遗愿,将两位公主进封为长公主,封地、食邑、俸禄一视同仁。
宜容长公主自是非常不服气,因她是嫡出,却与庶出的妹妹同一待遇,是以圣旨一下,立刻跑到太后跟前哭闹不休。
好在太后明理,一面派人看好了宜容,一面亲自到新帝跟前替女儿请罪。
新帝又岂会降罪自己的母亲和胞妹,大笔一挥,又赐下城西鹭山行宫及旁边的一座猎苑。
宜容酷爱狩猎,在京中贵女圈中当属佼佼,鹭山行宫她未必放在眼中,倒是那座皇家猎苑正合了她心意。遂不再闹腾,反倒日日在那里游猎作乐,其间还闹出了因纵马踏伤附近稚童的事情。
新帝为着太后的面子对胞妹纵容宠溺,倒是御史台为着此事接连上了三天奏疏,弹劾宜容长公主逾制僭越,无视君臣之别,骄横放纵,欺压良民。
虽说新帝不过一笑置之,到后来此事也算不了了之,然而宜容的骄纵恶名,天都上下,却是传得人尽皆知。
太后大急,又不好怪到新帝头上,只好求到德沛宫太皇太后处,希望能讨个主意,挽救一下女儿的名声。太皇太后连面也没让见,只抛出冷冷一句话:“你自己生的儿子女儿,还要他人替你管教么!”
太后得了个没脸,又不敢对嫡亲姑母口出埋怨,无法,只好整日拘了宜容长公主在德宁宫,任她闹得再厉害,也一步都不让出。
今日七夕,有份量的世家朝臣皆会携子女入宫,武试更有许多青年才俊到场,为着女儿的婚事着想,太后还是决定让宜容出来见见人。宫中不过两位公主,干脆让宜蕙也跟着来热闹热闹,省得别人说她苛待庶女。
宜蕙长公主不过五岁稚龄,五官却非常精致秀气,眉若远山,眸如秋水,完全继承了其母貌美的特点。云若乍一见她,还以为是萧陌的同母妹妹。此时她站在撷英殿中,生生将二八碧玉年华的宜容长公主比了下去。
宜容长公主却从未将这位妹妹放在眼里,就算她长得美又如何,父皇已经去了,她还不是得在母后的庇护下生存。给她一个长公主的封号已经是天大的恩典,若不是有父皇的遗命,谁还会在乎一个可有可无的庶公主。
而自己就大大的不同了。身为嫡出的公主,未来的皇姑,自当有人捧着敬着。若非御史台那帮老不死的整日死揪着她的小辫子不放,这段时日她也不会过得那么狼狈。
好在有一母同胞的兄长撑腰,她的舒坦日子还在后头呢。
可以说,宜容长公主的自我感觉一如既往的良好,撷英殿通明的烛火照耀下,七夕旖旎缱绻的氛围中,被强行拘禁宫中的愤怒,积压心头多日的阴霾一扫而光。入目是一众仰视的目光,入耳是声声恭维和赞美,心中升起许久不曾拥有的愉悦和兴奋。凭这一点,足以让她重新挺直了腰杆,径直朝着离御座最近的榻几走去。
越往前走,她的心情越好。此时,年轻的面庞隐隐生晕,显得气色极佳,只是嘴唇生得平直,显得唇角尖锐,抿起来的时候让她的面容总带着一丝刻薄。
快走到的时候,一抹浅紫映入眼帘,如清风水雾,如流岚烟霞。这是一种游离于权势富贵的华丽,一种超脱锦绣辉煌的明耀,鲜丽之极,自在之极。
她不禁停下脚步,朝向她行礼的少女看去。
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通,觑着她身上款式极简却霞光氤氲的云锦衣衫,宜容长公主面色不悦地问道:“不曾见过你啊,哪家的?”
“臣女云氏阿若,镇国大将军云措之长女。”简明的回答,声音清如流泉。
宜容长公主挑眉:“哦,你便是那个乡下来的丫头云若?”
寂春顿时憋了口气,只听她家女君不咸不淡地回道:“正是臣女。”
“举止倒还算有度,可读过书?”
“离京之前,家母教过臣女读书,略识得几个字。”
“唔,听说你离京后一直穷乡僻壤之地,终年衣食无着,如何得活?”
“渴则饮露,饥则食草,葛布麻衣,栖穴而居,日长年久,倒也惯了。”
“啧啧,可怜!”
她竟然信了!
云若面上笑意微微。
宜容长公主哪会想到有人敢忽悠她,扔出两字评语后,走到云若面前,目光在她脸上一阵打量,最终停留在跟前的案几上。
茶盏里尚余浅浅水痕。
“往日可曾饮过这云峰仙露?”
“仙露难得,此番初尝。”
又伸指勾起云若的衣带:“从前可曾着过云锦华裳?”
“云锦贵重,入宫始服。”
宜容长公主满意地点头,继而又摇头,“倒也老实有趣。不过乡下来的总归是乡下来的,没见过大世面,入了宫,都不知道该坐哪儿了?”
她负起手:“不过没关系,谁让本公主撞见了呢,本公主心善,不忍见你分不清尊卑,坏了规矩,提点提点你如何?”
说到这里,她终是按却不下因对方过分貌美而引起的阵阵怒火,不待云若回答,即高声叫道:“来人,移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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