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若淡淡道:“日前曾在一处酒肆喝过此酒,酒呈紫红色,同座之友曾介绍此酒来自天云山。除域外运来的葡萄酒以外,阿若还未见过此等色泽的果酒。阿若于制酒一道一窍不通,但多少也能想到,但凡果酒,不免带上果实本色,故而猜测雪果必是紫红色。而雪蚕虽不同凡物,然本性亦是蚕,以桑叶为食,不过生性喜寒,为天云山独有。如此不难断出,所谓雪果乃是桑树所结之果,也就是桑椹,不同的是,此种桑树长于雪峰之上,故而珍奇。据阿若所知,雪果酒历来仅供西梁皇室之需,而西梁每年用来上贡大夏亦不过十坛,你家世子以区区酒水便能缔交西梁皇室,可见在天云山产业颇丰。”
许重已然怔住,良久,深施一礼,转身而走。
云若望着他铿锵挺拔的背影,继续摇着团扇。
远在千里之外的天云山,竟也能知道她得了暑热之症,如此无所顾忌地展露他的能耐和背后的力量,对她,他就这么放心,抑或,这不过是一种结交示好的手段,先交点底牌以表诚意?
那么,他知道自己跟萧陌的关系么?若是已有所知觉,还会如此坦率么?他是否也忌惮着萧陌,正如萧陌也忌惮着他呢?
垂眸,纹饰古朴的木匣静卧膝旁。
云若站起身来走出门外,任忠跟上来,小声问道:“女君,玉世子此举何意?”
回想刚才女君与许重的对话,任忠心头又是欣慰又是担忧。欣慰地是,女君心思缜密,机敏果断;担忧的是,那玉世子萧月不远千里遣人送这样的东西过来,不知是什么意思,若论交好,不也该是小郎君么,这样一番动作,若传了出去,终归于女君闺誉有碍。
云若停下脚步,沉思片刻,对任忠道:“我也不清楚他的意思。忠叔,萧月此人,来去无羁,世人以为他清风皎月,一心只效仿陶朱,但若说他匮略乏谋,胸无丘壑,我却是不信的。就其目前所为,尚不会对我云氏不利。我想着,他毕竟救了阿田,若是与之惯常交往,小事小节,不必太过避忌,以免过犹不及。我云氏再得意,也不过一介臣子,如何也越不过皇室宗亲。能让人敬畏的,不过手中兵权耳,若不如此,与寻常勋贵有何区别?”
任忠点头道:“女君心中有数就好,将军远在边关,也能安心领兵。既是如此,此物再贵重,女君收着便是。雪蚕丝世所罕见,女君过几日入宫着了它,正好大大长我云氏脸面,压了那些不明地方吹过来的风头!”
云若嘴角一抽,敢情忠叔与顾氏是一个鼻孔出气的,说出来的话大同小异。
回到菡萏苑,顾氏与寂春已候在房内,瞧见那木匣子,寂春一脸好奇。
云若示意她打开,寂春照做,取出来铺在榻上。
顿时,素锦生辉,光华流转。
寂春年轻,只知这深衣的面料绝非凡品,摸上去也细滑如脂,又清凉舒爽,正自欢喜。顾氏历经世事,多想了一层,暗道世子的眼光出乎众人,这衣裳款式虽十足地与女君相配,只是深衣保守,不知会不会掩了女君容色。
忽瞥见榻下两团布料,似是方才从这深衣里掉下。
云若随手拾起一看,不由心跳加快,脸烧起来,下意识地一把塞入袖中。心中暗骂:“这萧月,人模狗样的,竟送出这等物事,看我不……”
眼角不由自主瞥向另外两人,寂春正伸着一根指头,小心翼翼地摸着面料,唯恐被自己触坏,纯粹一副土包子形状。顾氏倒是瞧见了,只是眼神不够利索,还未瞧清就被云若收去,以为不过是两方零布头,打趣说道:“玉世子果是细心,送帕子难免被人说道,干脆出布头让咱们自己做,正好配了这衣裳。”
云若虚应两声,面上努力装作淡淡,转过身去。
顾氏见她不置可否的样子,扯开寂春的手指,提议道:“这么好看的衣裳,女君可要试下?”
“不必,先收起来吧。”云若吩咐道。
寂春与顾氏对望一眼,不明白云若为何语气不悦,但也不敢反对,手脚利落地收拾入匣子,又将它搁在柜子里。
“那些便是云锦么?”云若指着堆在美人榻上的那些布料。
另两人这才记起云锦来,不得不说,这些云锦十分华美,色彩缤纷如烟霞虹霓,内中有几匹颜色素淡的,也掩不住华光莹莹。
云若指着一匹浅紫素纹的:“就这个吧。按着简单的款式做,不必过于繁复,只要到时不失了礼数就行。”
“是。”
“微姐姐那里也送两匹过去,余下的你们自己也挑着做身衣裳。”
“老奴/婢子不敢。”
“女君,御赐之物,不是我等可以染指的。”寂春惶惶道。
“既是我的,爱给谁便给谁。”云若任性道。
顾氏和寂春还是坚持不肯收。云若也不勉强,只是提醒别忘了给任微送去。
“女君如此厚待,只盼阿微这孩子知足才好。”顾氏叹道。
待两人出去,掩上门后,云若从袖中掏出那两团料子,抖开,两件小衣赫然在目。
外衫也就罢了,不过高矮长短,于胖瘦大小不是很苛刻,只是这小衣,贴身之物,尺寸竟拿捏得奇准。
不过见了一面,竟有这份眼力,可是这精准的眼力用得忒不是地方。饶是云若皮厚,此刻也不免羞恼万分,又不好出声,暗暗将萧月咒了百八十遍。
一袭黑骑奔出城外,天高野旷,纵情驰骋。
蓦然间,缰绳一紧,马鸣萧萧。转身回望,天都城壮如天上宇阙,楼高城巍,雄阔非凡。
“如此气象,覆手能握,亦不在世子眼中。既寡然若此,又为何使我千里送来此物,只为博红颜一顾。”
喃喃自语,随风而散。
蒿草长及人高,密密匝匝,如入深林。马蹄踏过,一个人影窜将出来,四仰八叉地倒在前方路上。
许重不理,绕过前行。
追上前去,
“小子,不得走!”
“先生何故拦我?”
“这不是明知故问么,不拦你,某岂不是白白受此惊吓,你须得负责到底!”
一锭金子落下,某人一把捞起,直接揣入怀中,圆胖的脸上满是愤然:“士可杀不可辱,我王植只值这点银钱?”
那你还拿?!
忍住怒气:“先生待怎地?”
“罢了罢了,小子,算我体恤你,咱一道走,算是对我的赔偿罢。”
“先生说笑,某尚有要事在身,耽误不得,告辞!”
只当未听见拒绝,揪着人家的腿往马背上爬。
“放手!”色厉极。
不理,继续爬。
反手一扯,抓来一物,有点眼熟,打开一看,双眸瞪大:
“这不是世子的墨宝……”
终于爬上来,王植将折扇从许重手中拿回,拍拍他的肩:“小子,街市上来去如入无人之境,马术不错,某家日后要多多体验,有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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