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起懒梳妆,玉簟轻罗裳。金狻未燃有暗香,一夜荷风凉。
月尽雾薄远,日出水银光。《竹枝》小调浅浅唱,燕过千重墙。
——《卜算子》
菡萏苑内,琐窗半开,绣帘低挽,斜倚在凉榻上的云若,望着天边时聚时散的浮云,啃着指甲,神色淡淡,随意又慵懒。寂春在旁边打着团扇,一派静谧。
“女君,小郎适才出府去了,只带了阿全阿半兄弟两个,拦都拦不住。”突地,一道中气十足的嚷嚷声冲入房内,奶娘顾氏气急败坏地挤进房门,胖胖的脸上油亮亮的,全是汗水。
寂春连忙放下扇子,给她拧来布巾擦脸,又倒了杯水,她接来一气喝干。
这股豪迈气势云若在自家阿弟身上也是见过的。
顾氏将杯子重重地放在几上,叉着水桶腰,怒气冲冲地咬牙道:“阿全阿半这两个小兔崽子,不劝着郎君,还帮着往外闯,登个屋顶就以为上了天,等回来,看我不揭了他们的皮!”
自听到云田回京路上遇险之事,顾氏就后怕不已,满心打算把他拘在府里一段时间,谁知没安生几日,就一心外跑了。这要是再出点事,她怎么去见九泉下的夫人呐。
小郎君自是绝不会有错,可恨的是他身边的两个跟班小厮,一脸滑头相,只顾着讨好主子,全然不替主子安危着想,说不定全是他们在旁撺掇的!
云若也很不爽,这死小子一回来就不安分,不来看她这个姐姐,只知道往外跑。云若支起身子,不悦道:“他说去那儿了么?”
“说了,临走时吩咐老奴过来知会一声女君,午时小郎在聚杯亭等您一起用膳。”
还算有点良心,没忘记她这个阿姐。
云若又懒洋洋地躺了下来,两根手指头绕来绕去,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盘算着等会儿吃点什么好。摸摸肚子,好像有点饿耶,早膳吃得没滋没味儿的,府里的厨子不行,看样子要换人……
突然听得“哎呦”一声,吓了她一跳,抬眼瞧见正待退下的顾氏在那儿拍额嚷道:“差点忘了,方才小郎还遣人回来说是邀了罗国公府的郎君同席,让老奴提醒女君一下。哎,瞧老奴这记性……。”
“哦。罗国公府的郎君?谁啊?”
“就是名满天下的扶风公子罗澈啊。您不记得了?夫人在的时候,曾过府来玩耍,您还请他吃莲子呢。”忆起往事,顾氏倒是颇有感慨。
原来是罗家大郎啊,云若了然。
那个见了生人就腼腆羞涩的罗家郎君,比剑时被阿田划破了胳膊也不哭不闹,还帮忙瞒着大人。瞧他骨头硬也讲义气,云若对他挺有好感,没想到十余年过去,现在混得这般好了。
扶风公子?
弱柳扶风么?
这名字倒是有趣,一听就让人联想到腰肢纤细柔软似柳条的舞姬,或是轻声缓步动辄气喘吁吁的千金娇娇,可不合一个世家郎君的清贵形象呢!
虽然好笑,但是云若对他旧时印象极为不错,觉得勉强还能接受。
“唔,想起来了,倒是个不错的人儿呢,就是有个怪癖,爱吃莲芯子。你们说说,他是不是个怪人?”
仿佛尝到了莲芯的苦味儿,云若一个哆嗦,皱起小脸。
“哎呦女君,”顾氏掩嘴直笑,身上的肉随着笑声抖个不停,“莲芯那么苦,哪个小孩子喜欢吃啊。您自个儿不爱吃也就罢了,还剔出来哄他吃。这孩子老实,不好意思拒绝您呐。”
放下布巾,顾氏满是感慨道,“罗家大郎君是个懂礼的,夫人在世时也夸他小小年纪便有君子之风,他如今这般出名,可见也是必然。您要是见着他,待老奴问声好。”
云若应了她,顾氏便喜滋滋地退了下去,看她乐得颠颠的身影,云若不禁怀疑,刚才怒气冲冲进来的又是谁?
“扶风公子名声很显么?”云若转头问寂春。
“那是自然。”刚才就想插嘴的寂春,立刻滔滔不绝地打开了话匣子:“扶风公子是京城三公子之一,他文武双全,有‘文盖鼎元,技压武首’之称,不仅文采斐然,武艺卓绝,为人更是谦和,彬彬有礼,更兼有一颗悲天悯人的慈悲之心。女君你不知道啊,去岁前夕,就是他联合士子们上表朝廷,将历年困于大夏的战俘遣送回国,而而那些番邦也因此感我大夏恩德,将俘去的士卒放还我大夏。不仅如此,而且啊,扶风公子还长得一表人才,风仪出众,貌若好女,俊美不凡,更重要的是,他虽是世家子,却对于寒门出来的人也一视同仁,从不仗势欺凌,待人更是谨守礼仪,洁身自好,是整个京城娇娇们的梦中第一人呢……”
一番长篇大论,句句都是溢美之辞,云若被她念叨得昏昏欲睡。直到听到最后一句,一怔,不禁斜睨了她一眼,慢悠悠地道:“整个京城娇娇们的梦中第一人?也包括你么?”
寂春正沉浸在对扶风公子的无限敬服和仰佩当中不可自拔,倏地被云若一语打断,一愣,登时脸涨得通红:“关……关奴婢什么事儿啊,奴婢这不也是听……听来的嘛!”
“噢,不关你的事儿啊——”云若拖了长音道。
“女君,你、你……”寂春又羞又急,“你”了半天,说不出话来,倒是云若憋不住吃吃地笑起来,最后笑倒在榻上。
寂春这妮子太好玩儿了,没事儿拿她来逗逗乐子,也好打发打发无聊的时间。
只是阿田……,哎,云若瞅瞅寂春红晕未消的俏脸,不禁为自家可怜的弟弟担忧起来。
此时离午时尚早,云若坐在房内无聊得紧,决定早早出门,先逛一下天都城。
寂春怕再被取笑,巴不得找点新鲜的好转移女君的注意力,立刻十分狗腿地捧来出门的衣衫给她换上。
云若知她脸皮薄,也不再取笑她,随意地挽了个堕马髻,插了支绞丝碧玉簪,戴上幕离,领着她出府去。
大夏民风开放,对闺阁女子并不似前朝那般诸多束缚。只要有人陪伴,逛逛街购购物都不算什么。云府地处京城黄金地段,一转过街角,云若就站在整个京城最大最繁华的大街——宫前大街上了。之所以叫宫前大街,是因为它的尽头就是九重宫阙,天家所在。
大街上人来人往,车水马龙,热闹非凡。京城顶级的商铺基本都集中在这条街上。云若居住荒岛十年,何曾见过这般情景,边走边看,只觉得两只眼睛都不够用了。
前面是一家的珠宝铺子,门面大气而不失精致,匾额上除了“集珍轩”三个金漆大字外,底下还有一行小字,若不细瞧,常人会以为是雕凿的花纹。
云若拨开纱帘细瞧去,乃是:风刀霜剑,砂中浪里,尽却十方苦楚。沧海月,碧云天,重逢何日可期?
字极小,字体又怪,可是云若却看懂了。
原是寻人呐。
只不知那被寻之人会不会从此处经过,便是刚好经过了,会不会去留意上面的字呢?
云若摇摇头,又与她何干呢,但凡落了红尘来到这世上,又有谁能摆脱这爱别离之苦呢?
果是京城顶级的珠宝商肆,云若一入大厅,便怔了一怔:里头青玉为案,珊瑚为屏,鲛绡挂幕,明珠照壁,极尽豪奢。
“女君快瞧!”寂春一声低呼,云若低头一看,脚下一条红白锦鲤慢悠悠游过,摇头摆尾躲入一片浓密水草。
原来二人脚下是一方巨大的水晶石,足有几丈宽。水晶石嵌合在地板中央,将地下水池的情景尽数展现。人在其上,仿佛直接踏于水面,身临其境,妙不可言。
云若心中叹道:奢华至此,不知要花费几何,主人家真正巨富也!她又想道:便是不学轻功,也能随意行走水上,可想有时候银钱也是个好东西呢。
此时店里客人众多,人人锦衣华服,珠翠绕身。几十位青衣侍者皆一对一地忙着招呼客人,却丝毫不见纷乱。
目光缓缓扫过货架:南疆的翡翠,西梁的羊脂白玉,漠北的琥珀蜜蜡,外海的牛血珊瑚,更有许多来自域外的奇珍:金绿猫眼、那比兹祖母绿、西瓜碧玺等等不一而足,满目琳琅。
云若的目光停留在最后一个木盘上,上面摆着几件琉璃首饰,五光十色,璀璨耀眼,分外夺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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