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走远了,左湫直接躺下去,一手摸着仍旧发疼的喉咙,一边仰望夜空,感叹这家伙可真是个……魔鬼。自己好心好意要帮他排遣心中的惆怅,反遭他这般对待,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哼,左湫呸了一口,活该你一个人孤单着,活该你没人陪没人懂,活该你这把年纪了还娶不到媳妇!
后来等了很久也没等来海吉,夜深之后因左湫惧寒,便放弃了等待,回了自己的帐子。
那之后的很多天左湫既没有见到初越也没有见到海吉,只能在池鉴那里听到一些关于她们的消息。池鉴说,那天成思大汗告诉了海吉婚期已定的事情之后,海吉并没有表现出什么不正常的样子。既没有欢喜,也没有悲伤,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初越,说了一声:好,我知道了。这些日子初越一直陪着海吉四处溜达,去了东山月亮岛,去了西山,还去了养马场赛马,在巴木河源头那里嬉笑玩闹。她没有给自己准备嫁礼,就只是一直在外面疯玩,一天早早出去至晚方归,回来时定是浑身大汗淋漓,笑容满面。
左湫低了低眉,道:“距离她出嫁的日子不远了,她想好好度过这最后的女儿日子,就让她好好过吧。让她开心,让她尽兴,这样,她远嫁之后,才不会觉得遗憾。”
海吉已经想开了,她不再纠结自己的未来到底属不属于自己,她不再苦恼远嫁之后会失去梦想。她已经做好了到另一个地方以一族之母的身份去做自己,成为一个更加优秀更加自我的自己。
池鉴点头赞同,“是的,海吉她确实应该这样,无论何时都不失去希望,无论何时都能做最好的自己,这才是我们草原儿女应有的气势!”
挥一挥鞭子,左湫脸上却也有些许担心,跟池鉴道:“她能想开,我确实也为她高兴,只是还有一些话我认为她也得知道。我这些日子都没见到她,你帮我转达吧,你告诉她……”
没等她说完,池鉴就插话道:“我可以带你去她帐子里啊,她白天不在家,晚上会回来的。到时候你们两个当面说岂不是比我传达要好得多?”
拿着鞭子抖动几下,左湫有些迟疑,“她若是想见我,不用同我说什么,也不用我去见她,我们自然能碰到一起说话。但是这已经十多天了,我都没能见到她,想必是她不太想见我同我说话。反正话也不多,你帮我转达就好了。”
既然如此,池鉴便点点头。
“你帮我跟她说,要注意自己的身体,就算要开心,也要以自己的身子为重。远嫁之日指日可待,该准备的还是得准备,但是她得知道心中有的往往比手中有的更能让人无往不利。”拿鞭子抽了抽地面,左湫想了想,“嗯,别的就没什么了。她听你说了之后,想不想同我说话,我还要不要再跟她说什么,就由她决定吧。”
“心中有的往往比手中有的更能让人无往不利。”默默念一遍,池鉴看向还在摆弄鞭子的左湫,道:“你说得对,海吉须得有自己的坚持,才能在布勒族中活得神采飞扬。”
左湫听了,冲他粲然一笑。
走上前两步,池鉴握住左湫拿鞭子的手,道:“我来教你。”
其实左湫还有很多话想跟海吉说,想跟她说你不要太坚强,别用这种肆无忌惮的快乐来掩盖自己内心的悲伤,你是一个女孩子,该哭泣的时候哭出来,才不会伤身子。这个世界上没有谁嫌弃你的弱小,有时候示弱,也是一种坚强。可是她也知道海吉为什么没有像以前那样把自己当成树洞宣泄,有些事情要等,要等到她们都知道时机到了,才能真正深入人心,大彻大悟。
然而左湫没想到,那天她没有听池鉴的建议去见海吉,后来,竟再也没有机会能讲出那些话。
事情发生在三月末,彼时左湫正和池鉴他们一起去了西山养马场赛马,满月站立在一旁目不转睛地盯着左湫,说是担心她会在不小心伤到自己。喀朗台也在,所以左湫便不能多说什么,只能任凭她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光明正大地“监视”自己。
海吉和初越仍旧笑得响亮,但是海吉已经明显有些神色憔悴。池鉴和喀朗台都劝说海吉去休息一会儿再赛,可是她不同意,坚持说自己状态很好,不需要他们担心。
就在赛马的时候,忽然一队游猎人冲了上来,个个都手持兵械,装备精良,且一上来就毫不手软,显然是有备而来。
正在场上的是海吉和傅赛尔,其时两人正赛得激烈,游猎人冲进来,两人的马都受了惊,险些将他们掀翻在地。
傅赛尔最先反应过来,大喊一声“全体兵备,抗敌!”,就勒马回头,往左湫他们这边赶。海吉精神状态不是很好,幸亏有傅赛尔在一旁护着,才安全回到养马场内。而那时,场外的兵士们已被游猎人们尽数杀死。
养马场内剩下的兵士们将几位王子公主团团围住,护在身后,手中紧紧握着银枪铁戟,刀锋指向游猎人的马队。
傅赛尔看着渐渐逼近的游猎人,冷笑一声,道:“真是丧心病狂,看来不收服了他们,是改不了他们狗吃屎的毛病!”
池鉴噗嗤一声笑了,道:“亏得你还学富五车,才高八斗,怎么张嘴闭嘴都是这种粗话!”
喀朗台接过话茬道:“那也得看看是和什么人说话啊,这等魑魅魍魉,自然不能同他们讲君子之言。”
点点头,傅赛尔一脸“三王子此话深得我心”的笑容,“唰”的一声拔出自己的弯刀,冲着那些游猎人喊道:“你们游猎人近来越发猖狂,难道是苦头没有吃够吗?!给你们一炷香的时间,考虑清楚了是否真的要同蒙哲作对!否则别说是你们这一小队,我蒙哲铁骑一定将你们所有游猎人尽数俘虏!”
他们都没想到的事这一波游猎人根本是人狠话不多的类型,连傅赛尔的话都没听完,直接嘶吼一声就冲了过来。
左湫顿时傻了眼,“妈呀!真是恶狗不叫啊!”立刻多拿了几包箭羽放进弓箭袋子,做好了恶战一场的准备。她悄悄绕到一旁无人关注的地方,有模有样地搭箭上弓,对着冲过来游猎人松开手,那箭便“嗖”的一声射出去,直中那人肩膀。喀朗台不动声色地回头看了一眼又搭一箭正在瞄准的左湫,眼神中些许异样眼光。
池鉴和傅赛尔他们都猜测这一批游猎人是单独行动,因此信心满满觉得仅仅是西山养马场的这些兵士就足够对付。可是此次前来的游猎人,并不是他们所想的普通的游猎人。
手持银枪铁戟的兵士们喊叫着冲了出去,池鉴他们也都陷入混战中,几乎没有人注意到这次的游猎人又是一波未断又来一波,源源不断,数量已经远远大于养马场驻扎的兵士。
傅赛尔回过神来时,他们已经被不断增加的游猎人包围,兵士们也或死或伤,战况惨烈。他看向池鉴和喀朗台,两人也慢慢意识到不对劲。眼神交流之后,傅赛尔从怀中掏出一支信号弹,往天上抛去。“嘭”的一声爆炸之后,傅赛尔看向还在慢悠悠搭弓射箭的左湫,气得一刀砍开射过来的箭羽,在层层箭雨中策马甭奔向左湫。
一把抓住她,二话不说就将她往自己的马上带。左湫受惊,吓得啊啊大叫,还以为自己是被游猎人抓住了,手忙脚乱地拿弓箭去打身后的人。傅赛尔拉住她的手,瞪她一眼,她立刻嘴巴一闭,将惊呼声咽回肚里。傅赛尔也不说话,只是眼睛往塔达城方向瞄了一眼,便问:“明白了吗?!”
左湫猜到是让自己去报信搬救兵,就和上次一样,便坚定地点点头,表示明白。翻身下马,傅赛尔从地上倒下的兵士腰上扯下弓箭袋子,搭弓上箭,跟左湫道:“我给你开路,出去之后你自己注意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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