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若早已内定，那为何还要举行这么一场比试？

莫非，所有的人，都是为这么个小女孩而陪跑？

尤其是，她明明错了，落榜了，却因为江天医的一句丝草而合格？

这分明有包庇之嫌！

众人看向落落的眼神越发不善，落落十分不解，她跳下桌子，企图别人不要注意到她。

这样下去可不行。

容泽看到场上的反应，人精的他立刻猜到了大家的想法。

一场比试是小事，坏了江无情的名声可不好。

于是，容泽轻声笑了笑，他的笑声，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随后，他抬头看向高台处问到，“无情，你说这是丝草，可为何，我从未听闻过丝草？”

君沉风保持着她懒散的笑意，更为懒散地看向江无情，“喏，老师在帮你解围呢。”

江无情笑了笑，声音恭敬道，“老师，据禹兮宝典第一千一百三十八章中篇记载，微草性寒，香而味甜，有清热解暑，明目解毒的功能。丝草与微草外形一致，但涩而味苦，润肺去痰的功能。想必是之前的老师放错了药，将丝草放到了这名考生的台子上。学生觉察奇怪，为何有人会选填微草，故而方才特意一试，发现却是涩而味苦。故而，这名考生的答案，其实也是对的。老师不如一试？”

容泽一挥手，台子上的丝草便到了容泽手里，他闻了闻，又小小的尝了一口。“果然不是微草。”

在旁观席上观赛的，有不少神朝国顶尖的炼丹师，闻了江无情的话，有些人刚好带了禹兮宝典这本书的，立刻翻到了讲诉微草和丝草的那一页，果真有此番讲解！

随后他们顾不得面子，纷纷跳入比赛场，问容泽要起了那棵草来。

“吾等生平未见过丝草，请老师允吾等一观。”炼丹师们纷纷道。

容泽看了眼高台处，随后，一阵清脆悦耳的女声响起，“准！”

听到声音，便知道此人是谁！

众炼丹师立刻跪拜，“谢神妃娘娘！”

容泽将丝草抛给了众炼丹师，众炼丹师宝贝一样地捧了起来，闻了闻，又取下一点点试了试。

“是丝草，果然是丝草啊！”一炼丹师惊叫道。

“嗯，是丝草！”又一名炼丹师喜悦道。“这神朝国，能分辨出丝草和微草的，恐怕也只有江天医了！”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赞叹，仿佛都在为方才对江天医的怀疑解围。

江无情淡淡道，“这一题是江落落解出的，算她合格，可还有异议？”

众炼丹师皆知道江无情是在问他们了，于是纷纷敬拜道，“吾等，无异议。”

高台上，两人收回了力量，随意交谈了起来。

“这一群老匹夫。”君沉风笑道，“题分明是那小姑娘解的，最后，却都在恭维你。”

“你想让他们如何？去恭维一个八岁的，连字都不识，话都说不清的小姑娘？”江无情也笑道，“拉不下脸也是正常的。更何况，她得了一场公平的结果，便可以。”

阅卷老师的速度极快，又一刻钟过去，通关名单便出来了。

虽然第一关已经没那么难了，但是，也只有十分之一的人过关。

过关的，站在原处等着下一关题。没过的，只得落魄离场。

待该散的人都散了，容泽才又多看了落落一眼。作为江无情的老师的他十分清楚自己徒弟的秉性，江无情对这个女童，显然有些另眼相待的意思了。

收回了视线，容泽开始了对第二关的讲解。

“第二关不难，同样是基础的考验药童能力的测试，第一关的草药你们都见过了，这第二关，便是根据草药品质，将它们分为上中下三类。测试不难，但，第二关的要求却比第一关苛刻，要全对，才可以过关！没有回旋的余地！”

“直接开始，时间一刻钟！”

落落听完，抬起头看向容泽，微微长大了嘴。她几乎是立刻，想起了两日前，爹爹是如何批评她的。

这是爹爹的测试，应该是按照爹爹的标准来的。可是……

爹爹是错的啊。

落落爬上前面的桌子，将所有的草药都拿在了手里，很快将没有争议的草药进行了分类，最后，她手里剩下了五株年限小，但药性很好的草药……

高台上，江无情与君沉风又攀谈了起来，说起了前两日的事。

说完之后，君沉风便不由得白了他一眼，然后吐起槽来。

“这孩子满打满算，最多八岁吧？你可知八岁的孩子正值塑形阶段？你这般还是考验？这会让她陷入混乱和自我怀疑的。哪怕是养猫，在这个阶段也只能对的就是对的，错的就是错的。把对的说成错的，我要怎么说你才好？”

江无情笑了笑道，“所以，难道你不好奇她会如何做？是为了迎合我，做出错误的答案，还是坚持自己的真理，做出正确的答案。”

君沉风也看向了落落，对于这个孩子的测试，几天前便开始了啊。虽然江无情的做法君沉风并不那么认可，但是江无情确实花了心思，这点确定无疑的。

落落拿着最后的五株草，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她知道她快要没有时间了。

根据药性来分，按她的方式来分绝对无错，可如果根据年限，便不是这么分的。

她手里的这一株，根据药性，绝对能达到中，可若是根据年限，不足百年的，只能分到下。

爹爹前几日才吼了她的。

落落拿着药草，移到了下的位置。

可是，不，中才是正确的啊！

落落一咬牙，泪水都要掉落下来！

若我选了中，就无法留在爹爹身边了，可若是选下，那便是违背了我自己的内心。

不，两种结果，她都不想！

滚烫的泪水掉落下来，她咬紧嘴唇，最终，她的手，稳稳地落在了中！

她收回手，定定的看了一会放置于中格的草药……做出了选择后，内心突然就轻松了。

她擦了擦眼，站直了。

她或许没办法留在爹爹身边了。

但是，她更不想做出错误的选择。

她坚毅无比地将手中剩下的四株草药按照自己的认知分类放好了。最后，她失落地背对着高台方向，坐在了地上。

她很难过的。

她居然，放弃了爹爹。

……

12

落落并不知道，此刻高台上，那至高无上的两人，此刻看向她的眼神中，已露出了满满的激赏之意。

“她不错。”君沉风坐正了身子，道，“你若是不要她，我就收了。”

“还有最后一场测试，你着什么急？更何况，这孩子天生残脉、无法言语的问题你就有办法解决？”江无情笑道。

君沉风哼了一声，笑道，“你还打算折磨她呢？咦厄，真是个讨人厌的怪叔叔。”

这么直白的调侃嫌弃，让江无情嘴角一抽。

场上，留下的参试者已经不多，因此审查他们的分类结果，也就更快了些。

不多时，容泽拿到了分类正确的学生的名单，他扫了一眼，随后看向了场上还留着的一众参试者。

听到了动静，落落站起了身，她并不指望她这场能过，她只是低着头，不想让大家看到她悲伤的小脸。

除了她，所有人都抬起头认真地看向容泽，期待着能够听到他们的名字。

“第二场测试，通过者只有三人。”容泽道。

场外唏嘘一片，几百人的大比试，比的还是基础，刷到第二轮，便只剩三人了！

这只能说，比试要求太高，这些参试者，能力不够。

为了听清容泽口中的名字，唏嘘了一阵之后便很快安静了，不久后，哪怕场上旁观数千人，也安静得连一根针落地的声音都能听得清。

容泽清了清嗓子，稳稳道，“这三人，分别是，苏家苏景。”

旁观席上，黑风城苏家的人欢呼一片，这小子可算是给苏家长脸了！

“俞家，俞星舟。”

旁观席另一侧，黑风城俞家同样一阵欢呼。

“好样的！星舟好样的！”

念到名字的人便从桌子前走到了桌子旁，与大家鞠了个躬。

落落抬头看了看，这两名少年，都是十二岁左右模样，约莫长她三四岁的，他们过了第二轮，眼角眉梢里，都透露着喜悦。

这些哥哥都是优秀的，他们之中，或许就有人能够留在爹爹身边。落落失落地想着。

“最后一人。”容泽顿了顿，唇角上扬，“无情医馆，江落落。”

轰！

落落感觉到自己的脑子里似乎爆炸了一样，突然一阵空明，嗡嗡了一阵之后，她立马站起了身？

是她？

她没听错？真的是她？

怎么会是她？

她怎么就通过了？

小小的脸上铺满了震惊。她愣了好半晌，看到全场人都在看着她。

她这才突然反应到了什么。

她过了，她真的通过了！

她通过了，意思就是她是对的，爹爹是错的？

爹爹是知道自己错了？还是说？……

很多人诧异地看着这个丑丑的女孩，无情医馆？她真的是江无情推选出来的女孩？这个丑丑的，连大字都不识一个的女孩，何德何能？

一名老师见落落呆了，于是走上前，轻轻推了她一下。

“现在只剩你们三人参加最后一轮比试了，你可以上前了。”

落落这才跌跌撞撞地到了最前方，和另外两名已经走在前面的少年站到一处。

落落抬头看了他们一眼，两名少年也低头看了她一眼，互相间礼貌的点了点头。

能到这一关的，都已经是万里挑一，十分优秀的少年了，相互之间都十分尊重。

容泽身形一跃，跳落在地。

他面带笑容，看向眼前三名小天才。

“能来到这最后一轮的角逐，你们三人已经证明了自己的天赋。”容泽道，“而这第三关，并不容易。接下来会有老师端上来三棵草，你们需要完整地解释它们的药性，使用方法，以及哪些地方用得上它们。这个题十分的活，正因为如此，你们需要尽可能的将你们知道的全部记下来，才有可能赢得这最后一关。”

苏景和俞星舟点头表示明白，落落也微微点了点头，可

她不识字，她只会最简单的那些，稍微难一点的，飞流哥哥就没教过她。

她要如何，写出来？

很快就有人重新搬来了三个桌椅，这次，配合着落落的身高，倒是给了她一套矮一些的桌椅。

没多久，就有三名老师一同端着三棵草药来了，苏景和俞星舟纷纷上前去看。

然而，对于落落，这些印入骨子里的东西，她远远一闻，便知道了它们究竟是什么。

她抬起头，看向了高台处。

爹爹，我不识字，也不能说话，我是不是很没用？

她开始用手语比划着。“秋寒毫根，性寒且烈，生长于极寒之地……”

现场，数千人都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这孩子像是不会说话，也不会写字。”

“她手舞足蹈的是在干什么？”

“这难道是哑巴的手语，这孩子是个哑巴吧。”

等等声音，有大有小，都在指指点点着这名小小的女童。

嫉妒着她受到了江无情的注意，嫉妒着她能通过前面两关，但，更是看笑话一般，看着这个女童从云端跌下，在数千人面前，当场出丑！

天生残疾，长得也丑。

没受到良好的教育，不识字，不会写字。

只会难堪的呀呀呀呀啊啊啊啊。

真是可怜啊！

原先的嫉妒变成了讥讽，多少人将这个努力表达着的小女孩，看成了场上最有趣的戏子。

她不是听不到众人的指指点点。

她亦不是没有自尊，没有心。

她才八岁，没体会过父爱和母爱，便被卖来卖去，送来送去。

她很苦，却没有任何人会来心疼她。

落落强忍住心里的难受，她继续比划着手语。

这三味药，她知道，她会的。

即便可能没人看得懂她的手语，但是，她会的，这是她唯一能够表达的途径。

高台上。

君沉风脸上的笑意渐渐敛去，她有些不痛快，对江无情道，“这便是你的第三关，你分明就是针对她的吧。”

“这一关的设计，并没有问题。而且，要做药童，识字不是最基础的吗？”江无情道。

“可你分明知道她并不识字。”君沉风道，“而且，她正在用她自己的方式表达着她的答案，看不懂，也只能说是我们这群人见识有限罢了。”

江无情看向一旁有些不悦的君沉风道，“小风，看不出来，你挺向着她的。”

“哼。”君沉风仰躺了过去。

……

13

落落忍着心里的苦闷，顶着无数嘲讽与讥笑，做着手语，表达着自己。

她身形是那么的单薄纤细，可是，这单薄纤细的身子，却没有被这重重的压迫所压倒。

在两名少年写好试卷之时，落落也完成了自己的表达。

她收起了她纤细的手，怯生生地微微握拳，小拳头放在了自己胸口前。

爹爹，你能看明白落落说的什么吗

不，你看不明白，你也不会手语的。

落落的心陡然揪心一痛，似乎，无论多少人不能理解她，她都可以接受，但是若是爹爹不能理解她，爹爹不要她……

她该怎么办？

老师收走了三人的试卷，全部交到最高处的高台上，高台撤下了结界，那高贵的两人的身影显先在众人眼前。

众人见神妃娘娘君沉风真容，纷纷拜道。“娘娘万岁万岁万万岁。”

自君沉风成就神级，她寿命界限便已逾万岁，若用千岁来拜，反而显得如同诅咒一般。

故而神朝国敬拜君沉风之时，同拜陛下一般，皆用万岁。

江无情向君沉风浅浅一笑，君沉风依旧十分不悦地看了他一眼，江无情回笑一眼，随后接过这三张卷子，纵身一跃跳至最后这一轮参试的三名孩子面前。

他模样亲和有礼，走至第一名孩子面前，拿出了他的卷子，便耐心地和他交流起来。

苏景这边交流完毕之后，又到了俞星舟面前，拿出他的卷子，也做起了交流。

两人全部交流完毕之后，江无情才拿着那一张白卷，到了落落面前。

“你交的是白卷。”江无情道。

落落抬头看向他，她咬的发白的嘴唇松了开，吞了一口口水，指了指卷子，又指了指自己。又拿起了笔，又摆了摆手。

爹爹，我不会写字。

江无情道，“你可知，识字，亦是成为药童的基本功？”

落落收回了手，垂下了头。

“你这般，如何能成为药童？”江无情语气严厉，“似你这般，又能做什么事情？”

落落的手微微抖了，她并不是怕江无情批评她，她是

她伸出那只瘦小的右手，在即将碰到江无情的衣摆的时候

江无情转身，刚好和她的小手错过了。

“第三轮，苏景排第一，俞星舟第二，江落落，没有成绩。”江无情顿了顿道，“因苏景和俞星舟二人，成绩皆为不俗，故若是愿意，皆可以来我无情医馆，当第一药童。至于江落落”

江无情看了僵硬着的落落一眼道，“落榜。”

落落的手收了回来，她拼命抹着自己的眼泪。

她努力克制住了自己的情绪，随后，对着江无情，又是九十度深深地鞠了个躬。

“哎呀我受不了了。”高台上，那整个神朝国最尊贵的女子突然道，她声音不轻，所有人都听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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