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珩向来行军如有神速,连回京也不例外。不出一旬就从陇右边塞到了京城,在城门外修整时几次三番,有意无意地和陈通提起,“要不是陛下要接见,我真想带着盔甲进城,毕竟我这般风流倜傥,可别再被指婚了。”
陈修齐没眼看他嘚瑟的模样,扭头装作和江寒说话。
“之临,过几日一起回家啊。过几日等我爹述职完,咱们一道回江南啊,虽然淮北陈家不如你们江家家大业大但人多景美,尤其是年关,张灯结彩,覆着薄薄的冬雪和西北的漫天大雪是截然不同的,到时候把令妹接来一起过年也好热闹热闹。我娘可是很想江家的小丫头了!”
“……”
“你不说我就当你同意了。”陈通知晓江之临的性子,也不觉得尴尬,自顾自地说。
“诶,陈修齐!你有没有在听啊!”
陈通:“……”
江寒:“……”
自打明珩回陇右后,几次交谈中有意无意会提到一些逃亡中的事。方怀晟的洞察力也是顶好的,加上陈修齐平日里嘴巴也不怎么严。
明珩觉得不能只堵不疏,开始先假意隐藏,加之他一向冷淡不尽人情,这一招成功诱骗了方怀晟等一众人,而后欲拒还迎,惹得方怀晟又拉来江之临一起围着吵着要他讲他遇到了什么。明珩偶尔透露几句,暧昧不清,但是方怀晟虽然年纪小,但出于私人原因,情爱之事了解地更多,他一听就知道不是他想的那么回事。方怀晟当时脸拉得老长,至今陈通见了都幸灾乐祸,这么好的小年轻怎么这么想不开。
“他八字还没一撇在这么自我感觉良好?”方怀晟满脸写着不愿,拉着一脸冷漠的江之临头也不回地冲了出来。
明珩为人正直,多数时候也是冷着脸,很少会这么不端正。
他身份特殊,随行的军医里也有不少厉害人物,明珩却像是故意挑刺一样多嘴多舌。陈通默默安慰,心里却是乐得其所“终于不是我一个人忍受这个贱人了。”
尽管如此,明珩自己却是清楚,他难得活泼,甚至会有意无意的提起一两句,当作打趣。陈修齐他们几个与他亲近些,和他相处久了知道他的脾气,知道个中缘由,却也是局外人,看得或许比他清楚。没有几个人会真的相信明珩这是“非她不可”。只当是他“重获新生”,一片欣喜,才会念念不忘。明珩除了无人勘破的无奈,心知肚明,窄窄的空间里,难得的呼吸相闻,他在无法抑制地悸动,不止是一潭死水的人生,还有饱经风霜后波澜不惊的心。
他永远无法忽略,灯火通明之前,他听到那一声清冽通透的声音,是如何任由一股惊异又细腻温和的感觉蔓延全身。烛影剪裁了舒珣的身影,笼在了他的心上。
这一路,明珩因为身上的毒还有残余,只能自己一辆马车,不能策马疾行。明珩觉得越来越没意思,到了京城外才和陈修齐他们会合。陈修齐“饱受摧残”只当没看见,一边和江之临说话,一边回复已经提早回京修养的沈宁的来信。
“修齐,为什么叫江之临回你家啊?都是偏南的地方,景有什么不一样?”
“小时候我们还在一起过过年呢,回忆童年不行啊!淮北的冬天有北方的微寒飘着小雪,但又不至于太冷,出门游行不用过多地添衣。你不知道的事多着呢!”陈通没好气地回着,手下的小楷不减分毫力道,行云流水,盘虬卧龙。
“为什么去你们家?怀晟家不是更近,他俩又是一同长大?”
“之临与陈家是表亲,我母亲是江家嫡女。表姨是白家家母,说起来,之临和白家那丫头还有几分缘分呢!”
“哪个白家?”
“河南道白家啊!”
“我好像记得那丫头,是叫白凝,字…”明珩说不下去了,努力回想着那个小女孩的样子。
“字曦和。”江寒淡淡地开口,言语中听不出一丝变化,但轻轻垂下了眼睫,微微避开了两个人的目光。
“对对,我记得这个字还是江宰执取的呢,那么刚满月的年纪就被赐了字,可见江白两家多喜欢这个女娃娃。”
“嗯。”江寒不清不淡地应了一句,直直的看着平视着远处有些斑驳的城墙,又陷入了沉默。
明珩和陈修齐彼此心照不宣,明珩接过陈修齐递过来的长袍,换下了他的位置,一声令下,进了城门。
京城中
舒珣忙得脚不沾地只得在赶路过程中匆匆休息,阿默在车厢内陪着她,两个少年在外面驾车守着。舒珣只要把相克的药配好就行,但不知为什么总是出错,反反复复,甚至做好了也扔掉重来,自觉反正别人也看不懂,但来来回回也把自己折腾地够呛,加之有向北走了一些,背后的伤受了凉,断断续续发作,“如坐针毡”让人疲惫不堪。
“阿姐,醒醒,我们到了。”舒珣微微睁开惺忪朦胧的双眼,她半睡半醒,精神很不好,有些迷糊“到哪了?”
“到京城了。”
“嗯,找客栈住下吧。”话音刚落整个人向前一仰伏在阿默身上不想动了。
“去找一家客栈,先住下吧。”阿默对外面的两个人吩咐着,马车却未前行一步。
“怎么了?”
“阿默姑娘,前面是好像有什么庆典,走不了了!”阿默有些心烦意乱地跳下车去看。他们停在主街旁的隐秘小巷子里,她微微探出头去,就看见一人高高骑在马上,身后跟着一小队人都是将士打扮,一众百姓退在两旁静默着丝毫不敢抬头窥视。为首的那人浑身着着重甲长袍,远远地看不清面容,但腰身笔直一看就是从军多年的人。而他身旁的人倒让阿默吃了已经,“这是那个话都说不清的傻小子?”
撞见陈修齐的阿默觉得心口在扑通扑通地,灼热的感觉麻木了四肢,让她有些头脑发热,脸上也因激动染了一小片好看的红晕。
“阿默姑娘,你还好吗?”两个少年同时开口默契地说出一模一样的话,阿默的反常丝毫不加掩饰,在明显不过了。
“没,没事。”阿默咬着舌间,让自己震惊下来。
故作姿态的陈修齐十分享受受众人敬仰的时刻,但巷角闪过的身影为什么那么熟悉?他一路想着,始终忘不掉。一走过主街就打马上前“明珩,我刚才好像瞥见那个阿默姑娘了。”
明珩很乐得见他说不清楚话的模样,但这次却只不咸不淡地调侃了一下,表情一下子就凝重了起来。陈修齐看不见他的反应,还以为他进京之后又要装作那副人模狗样,有些犯贱地说“方才我看见有个姑娘着了一身青色罗衣,远远打量了一下很像是阿默姑娘。”
“哦,知道了。”
“诶,你什么意思啊!之前是谁张口闭口舒姑娘的!”
“传令下去,不准关宁军多嘴一句。违令者,滚出我帐下。”
“是!”陈通一下子收了得意忘形的得瑟劲儿,被明珩突如其来的严肃吓了一跳,也不好多问。
明珩“因祸得福”和隐约提到的舒姑娘的事,除了他的四位副将和近前的人,瞒得严实,他有他的理由,现在还不是最好的时机。
明珩暗暗攥紧了拳头,压抑着心里强烈的不安和急切地想要见到舒珣心思进王府简单换了装就立即进宫述职。
“子扬,我要舒姑娘的行踪,去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