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暗自感叹,静默深思…
明珩苦笑一声,眼底有些落寞。少时毅然参军,到如今算是衣锦还乡,他有过无奈和煎熬,但却从未因为甜蜜绮想而犹豫不决甚至会动用身边的影卫去窥视她的行踪。明珩渴望见到她,却想不出理由接近她,只能用低劣的手段饮鸩止渴。
“子扬,你当年为何要来帮我?”
“属下是无妄阁中人,受阁主齐哲之命来护您周全,不让您受半分伤害。”
“呵,你不过是我出了事之后才来的,何来护我周全呢?我只听说天雪山七十二阁,奇门遁甲,神医药术皆不外传。隐在暗中的山下人个个都关乎各国命脉中枢,不知道我在这一盘棋里又给谁当了棋子,还值得一用这么多年。”
“主人,慧极必伤,还是莫要再想了。”
明珩并不在乎什么慧极必伤,他还年轻若不是被一身莫名其妙的毒拖累了十多年,他一定会选择平稳安乐的度过这一生,可能都不会有及时行乐的“荒唐想法”
“子扬,你退下吧。今年就能回京了,届时带你到新修缮的王爷府,这些年除了进宫述职还真没回去过呢。”
“遵命。”
明珩的目光深邃,如深潭般毫无波澜又深不见底。
进京似乎也不是什么坏事了。
舒珣带着阿默自福悦客栈一路向南,穿过陇右,探访过那条绵延起伏,横亘古今的沙路。奇珍异宝,形形色色。舒珣只在幼年偷偷跟着颜昭出来玩过,不过颜昭只允她逛过一条街。南疆是南蛮之地,市上大都是自然天成未经斧凿之物,只有那艳丽的女子还能激起几分兴致。但西北的沙路不同,此路间哪怕最便宜不起眼的异域手链在舒珣眼中都算得上精致耀眼,还有西凉人独有的热情,让她备受感染。
“阿姐,你看这个!”阿默自小在天雪山从未进入过繁华之境,心中惊奇自是不会少。
“很不错,喜欢就买吧。”舒珣看重视觉享受但对拥有和保管什么她只觉得太累,只像是阿默这种小丫头才会做的事。
舒珣披着阿默刚刚买下的羊毛大披风,只觉得身上的狰狞伤口又要张开大嘴露出利齿咬磨自己的骨肉。她缩了缩,将自己围了完全。
他们运气不错在这里只住了两日便迎上了十年一次的盛会,周遭的各国语言无不昭示着这里的热闹,将沉寂多年的落寞通通驱走,每个人都在虔诚地祈祷着这些美好而热情的日子。
舒珣静静地靠在车轼慵懒地丈量每一寸时光,看着这些普通的客商热情似火地做生意,不知疲倦地奔波劳碌,她也心生向往。什么时候自己会有如此疲倦而欢快的生活,哪怕只有一天、一个时辰乃至睁眼的一瞬,她都觉得自己还活着。
“诶诶,快、快来惹啊!幽人受伤了!”不远处那个浅色瞳孔的卷毛商客有些口齿不清地吆喝起来。舒珣淡漠地扫过一眼,满地狼藉,翻倒在地的瓜果滚落一地,一个男子躺在卷毛怀里昏迷不醒。
舒珣有些吃力地捡起滚到脚边已经又些裂纹的瓜,拨开人群,扔到推车里,稳稳当当,分毫无损。阿默急急放下手里看好的簪子过来提舒珣挡开了人群。舒珣将披风往身上一裹确保不会拖到地上才缓缓蹲下去探那人气息。卷毛怀中的男子眼角生出了细纹,皮肤常年被黄沙磨砺粗糙不堪,但眼睛有着极好看的弧度,闭着眼睛睫毛纠缠在一起落下一片深沉的影子。
“他没什么大事,就是又些劳累过度,你……”
“窝不认识他的,我走过的时候他就栽倒在我身上的。”
舒珣听着他的口音不由得想笑,嘴角刚刚翘起就自然地垂了下来。她仔细地端详这个昏倒的人觉得又些眼熟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她打量着西域卷毛,看他也不怎么想负责,就从随身的药囊里,取了几味药当街喂那人吃了,又讨了一碗水喂他喝了。起身拍了拍土招了阿默就要离开,刚离开人群没多久就听见身后爆出一阵惊叹
“真是神了,那姑娘真是神医啊!”
“厉害厉害啊!”
“姑娘别走啊!为我们看看病吧!”
舒珣并没有理会这些溢美之词,但那阵虚弱而低沉的声音她不由得怔了怔。
“敢问姑娘芳名?我愿当牛做马报答姑娘恩情!”
舒珣顿了顿开了口“鄙姓,舒。”
尘世中人当牛做马都是随便说说的吗?不出一月就有这么对人上赶着做这做那,却也不见一点真动静都是假把式。舒珣不知道是想起了那装着星星的眼睛,低沉诱人的嗓音或是契合心意甚至堪称神交的对话,总之心里有些泛酸。你们尘世中人那珍贵的心意许诺还真是好不在意地糟蹋呢。
舒珣不在理会身后那些杂七杂八地议论,跳上马车就同阿默离开了。舒珣听着繁华的声音渐行渐远,心里的自在又烟消云散。那个调笑的俊美面庞甚至钻进梦里,说着和他刚醒来时一模一样的话。
“阿姐!”阿默在叫她,是到了下一座城了吗?好像暖和了不少,应该是有向南了些吧。
“怎么了?阿默。”
“阿姐,我们的通关碟上少了印章,前面查得很严。”
舒珣挑起帘子往外看,就看见城门前排了八丈远的队,守门士兵正在挨个搜查。
舒珣他们不属于三七之境中任何一国,所以通关碟上很多东西都是伪造的,说白了他们就是李唐的黑户,被查到,就要走一堆章程很难脱身了。
“阿默,别怕,这文碟是拂尘阁所制,应该不会出错。”舒珣轻轻安慰,心里也有些紧张。队伍越来越近,不少看上去老实巴交的人被查到后急红了脸,暴怒不堪。
“把文碟拿过来!”那士兵冲发愣的阿默喝斥一声,心里有鬼也不敢发作顶回去,递了过去,白了那士兵一眼。
“哪个是舒珣?”阿默对直呼阁主姓名表示极大不满,忍不住要吵架。这是舒珣应了一声从马车一侧探出头来,士兵看了一眼那蒙面的女子,气质出众,俊逸飘然,意外地没有多加阻拦放了行。看她们没了踪影,才拽了旁边的人一下。那人立刻意会向另一个方向跑去。
已经拔营五日行到云烟城的明珩不知比三两天逛一逛,四五天走一走的舒珣两人快多少倍,要不是听说沙路出现了一个姓舒的女神医他也不会换了条路线特意在这等她。明珩收到报信人的消息,压抑着雀跃和欣喜应付着要凑上来打听事情的云烟城城守。
“在下管辖严格绝不会放过任何伪造户籍逃避赋税者,将……不,王爷请放心。”
“我知道,你一个也没有放过。”明珩不在意地回应着脸上似乎又些小愉悦。“我会在吏部尚书方大人那里好好汇报你的表现的。”
城守大人忙不迭地恭敬的送走了这尊大佛。
明珩没停留几天就马不停蹄地往京城赶,即使近在眼前,他仍然没有勇气去再次靠近。他一面觉得自己初尝情爱,食髓知味,过几日说不定就无甚牵挂;一面却暗自盘算,心心念念,惋惜没能和舒珣多相处几日,怕人忘了自己。
舒珣是红尘槛外的人,他不愿去惊扰,但抑制不住自己疯长的心意,所以选择默不作声地关注,只放在心里。“太懦夫了。”明珩这样想着,无视了陈修齐哀怨的目光和无奈的扶额,破天荒地把子扬拉进车里,听他一遍一遍用干涩平淡的声音讲述能在他心上开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