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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打听好了小姐。有两处,一处是城南边,丹阳郡城数南边住的富人最多。这宅子,掮客说是房子主人做的买卖亏损,卖宅子拿银票周转。我去看了宅子,有九成新,家具物件都是新做的,没用过几回。”

陈仪写好了一张,拿起来看看,这字写的真是不如狗刨。抬手甩在一边,抽了张宣纸继续临摹。

看她没说话,春俏继续说:

“另一处在城北边,城北边住的恰恰相反,都是官家。这户人家姓刘,刘大人犯了事被罢免,卖了宅子全家回归故里。这处宅子只有五成新,里面家具物件能卖钱的,除了不能拆,都卖了干净。”

“嗯,你说说看,两头都有什么好处,什么坏处,你是怎么想的。”春俏有些紧张犹豫。陈仪对她一笑:“你说你的,说错了不要紧。”

“是,奴婢觉得,城南边商户多,商人来往频繁,比较不惹眼。宅子新价格公道,买回来不用多整修多花钱就能住。可是商人嘴杂,容易说人是非。城北边都是官家,是非少不惹眼,可宅子旧,买回来添置的东西太多,费钱。”

陈仪撂下笔,揉揉眉心。

这不能怪她,她本以为春俏一句不多问,是心里有数。她期望值变高,却忘了,她问过她们,她和秋露都不识字,没读书眼界自然又能高到哪里去。不急,慢慢教,她这几年有的是时间。

春俏忐忑不安的问:

“小姐,是不是春俏说错了话?”

“有两点你错了。”陈仪不想绕弯子,直接说:“第一,商人重利但并不多是非。虽说士农工商,可商人也是人,商户是非多,这个想法以后不要再有。第二,银钱是好,不必要的花费不可取,但该花的一定要花。你明白吗?”

春俏头点的如拨浪鼓。陈仪继续说:

“你打听的方向没错,可这该打听的一样没有。比如城南边的宅子,门朝何处,门口对着哪儿,宅子四周都有什么人家,家中有什么人,平日里口碑如何,这才是重点。”陈仪忍不住又多说了两句,这细作的活儿也是为难她。哎,人手不够。暂且只能如此:

“你再去一趟,这些话不要直接问,要不经意的问,就像平日你跟秋露,跟你小姐妹一块儿闲聊,不漏声色的问,不能叫人察觉出来,懂吗?”

春俏一脸呆滞。

她觉得小姐比旁人聪明,可小姐这是普通的聪明吗?她才五岁,站在书桌前,脚底下垫着凳子,巴掌大肉嘟嘟的脸蛋,一双水灵灵清澈见底的大眼睛。看外表,就是个漂亮可爱的小姑娘,可小姐说的这些话……像个妖怪……

春俏青天白日里,整个人像浸泡在冰水中,机灵灵全身发寒。越加对陈仪多了几分敬畏之心。春俏回过神,见陈仪望着她,赶忙点头。

“奴婢明白了,奴婢这就去。”神态之间多了几分敬意。去了几分轻佻散漫。

陈仪分毫不差的看着眼里。怕她总比不怕好,有几分小心思不是大碍。陈仪一直认为所谓忠心,也得看忠心的对象值不值得。当然这话两头说,也不能太绝对。春俏和秋露这会子刚跟了她,正是一心一意替她办事的时候,倒不怕她们有什么别的心思。以后,以后的事情得看下去才能决定。

胡嬷嬷送了东西回来,捏着银票一筹莫展。

“小姐,李护卫说什么也不肯收,只拿了些吃食和酒水。说是什么令行禁止,不好违纪。这也太……”

令行禁止!

清风的主子好严的家规,只怕这家规不是那么简单的“家”……

“无妨,既不肯收便算了,嬷嬷,有件事我思来想去,想和你商量商量。”

胡嬷嬷一头雾水,陈仪跳下板凳,拉着胡嬷嬷坐下,依偎在她身边。胡嬷嬷抚着陈仪的头发:

“仪姐儿这是怎么了?”

“嬷嬷,咱们府上,爹和二伯二伯母,三伯三伯母关系如何?”

胡嬷嬷有些为难:

“都是大爷兄弟兄弟媳妇,关系自然是好的。”

“嬷嬷不好说,是不想我回去带着情绪,和二伯他们生分?”

“嗳,仪姐儿……”

“嬷嬷,我需要听到真话,咱们明儿就回府了,需要注意什么,关系如何,才是真的避免生分。比如……若二伯和爹爹往日素来亲近,咱们就得多多走动。若和二伯在家时便不甚对付,咱们贸贸然贴上去,怕不是更惹的二伯不快,嬷嬷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到真是这个理儿,好吧,嬷嬷跟你说……”

胡嬷嬷细细的讲了讲忠勇伯府的情况。

从胡嬷嬷口中得知,三个兄弟三个娘,兄弟三人关系并不亲近。二伯陈家文因是继室刘老夫人所生,陈家文只比陈绍文小四岁,虽然爱黏着这个哥哥,只刘老夫人惯不喜陈家文见陈绍文。这实属正常,哪有后妈喜欢人家生的儿子,不过是面子情。

老三陈传文,是刘老夫人陪嫁丫鬟吴老姨奶奶所生,比陈绍文小了十二岁,一个嫡子长孙,一个庶子幺儿,陈传文出生时,陈绍文已经继承世子位,中了禀生。更是玩不到说不到一块儿。

自然陈绍文和二伯母三伯母关系也亲近不到哪儿去。

陈仪听完,整理一下思绪,故意装作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和胡嬷嬷说:

“嬷嬷,我有点害怕。”

“仪姐儿怎么了?”

“嬷嬷想,咱们府里,爷爷不喜欢爹爹,奶奶不是亲奶奶,太爷爷不管事,二伯伯二伯母,三伯伯三伯母都和爹爹不亲近。爹爹往日没有得罪过什么人,却被人狠下死手。咱们虽说侥幸逃了出来,可万一,我是说万一爹爹的死,和咱们府上有关。咱们这一回去,岂不是才离狼群又落虎口?嬷嬷我害怕!”

胡嬷嬷听的好像被人从头到脚浇了一盆凉水。结结巴巴的说:

“这,这不可能的,仪姐儿,那是大爷的亲生兄弟,不可能的……”

“嬷嬷!一母同胞尚且为了家产你死我活,何况同父异母?嬷嬷心里从未往这想过,可不代表不可能,万一呢?咱们不能拿命去赌,更不能拿君儿的命去赌!”陈仪对胡嬷嬷的惊慌视若无睹,继续往死按:“爹爹平日极少说起二伯三伯,兴许爹爹早就有所顾忌。爹爹死的那样惨烈,与其回了府叫人一锅炖了,不如我现在就带着君儿,拿根绳子吊死在这,也好早日跟爹娘相聚。好在还有嬷嬷在,总不至于将来落个死无全尸!”

“仪姐儿你在说什么呢!不许这么说话,小姐你这是要老奴的命啊!”胡嬷嬷连忙摆手。

“嬷嬷要还是总说这不可能那不可能,乘早做好打算替我和弟弟收尸吧!”

“不说,老奴不说!大爷是老奴奶大,小姐也是老奴看着长大,现如今……君儿也是老奴日夜照料。老奴这辈子,生是陈府的人,死是陈府的鬼。若小姐少爷再有什么不测,老奴绝不能独自苟活!你这是要把老奴一颗心揉碎了砸扁了啊!”胡嬷嬷语无伦次,不住的喃喃自语,急得不停的拧着帕子。

胡嬷嬷突然醒悟,开了窍:“小姐说怎么办,老奴就怎么办,老奴听小姐的。只小姐往后不许这般说话……”

陈仪紧紧抱着胡嬷嬷,她错了,不该这么对胡嬷嬷。她总觉得这事说服胡嬷嬷太难,索性扣个莫须有的罪名给她。是她错了,伤了胡嬷嬷的心。以后不可如此,这是个忠心耿耿的老人,一颗心都扑在爹和他们姐弟身上,不能叫她寒了心。

陈仪搂着胡嬷嬷的腰,脸埋进她的胸襟。闷声闷气的说:

“嬷嬷别哭,我错了,再不这么说了。嬷嬷我就是想……”陈仪抬起头,满脸孺慕之情望着胡嬷嬷。缓缓的说:“你和君儿暂时不回府,好吗?”

“这是……为何?”胡嬷嬷满脸纠结,却不敢再说不,仪姐儿现在脾气大,万一真想不开,将来她有什么脸去见大爷夫人。

“嬷嬷听我说。也不是永远不回去,暂时的。嬷嬷你想,君儿这么小,一旦回府,长辈们是不是得给君儿配奶娘,丫鬟。”

“这是自然。”

“小孩子本就脆弱,咱们就算日夜操劳,也保不齐有人明里暗里。到那时,谁能保得住他,谁又能保得住咱们。我都想好了,嬷嬷和君儿先在这丹阳郡安住,我带着春俏秋露回府。他两人于我有救命之谊,卖身契又在我手里,谁也不能轻易用一句外头的人,打发了他们。我一个人回去,既不打眼,也没人顾及,自保不是问题。”

“可君儿不回去,他生下来族谱都没上,将来念书怎么办?难道伯府小少爷,倒成了没名没分的野孩子了?”

“所以说暂时,多则一年,少则两三个月。君儿自然要回去,所谓名不正言不顺,将来君儿可是要继承伯府的。任谁……”陈仪冷冷一笑:“也别想抢了去!”

胡嬷嬷点点头,小姐这话不错,在胡嬷嬷心里,大爷是世子,将来是伯爷。君哥儿是小少爷,将来自然子承父业,也是伯爷。

“我先回府,问起来就说慌乱之中,父亲命你带君儿先逃命。路途太过遥远,你带着君儿一路辗转回京,耗费时间太久也属正常。我偶然被人救下性命,恩人仁义,将我和爹娘护送回京。”

胡嬷嬷打断她:

“可万一被人说破了?”

“破不了,嬷嬷忘了,救了咱们得人,可连姓名都不肯留,谁又能知道。既然没人知道,谁又敢说这中间有谎言?除非,杀人凶手!”陈仪冷笑:“谁敢说,我就叫她说得出就得受得住!”

胡嬷嬷听着陈仪说完,一颗心慢慢安定,小姐说的没有一处不妥帖。小姐这份聪明劲儿,往日大爷夫人仍在,倒是不显山不漏水。现下处处想的稳稳当当,小姐才五岁!胡嬷嬷引以为豪,不住的点头。

“嬷嬷别怪我刚刚说话太直白。我怕您不同意,其中风险太大,我不能,也不想冒这个险。待弟弟年纪稍大些回府,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嬷嬷,我只敢信任嬷嬷了……”

胡嬷嬷搂着陈仪,一口一个肉啊心的。两人又说了一会子话,陈仪告诉她差了春俏去寻宅子,胡嬷嬷主意已定,倒是和陈仪说:

“春俏年纪小,寻宅子这事儿她那里能办的好,这事儿该叫我去办,回头她回来我去跟她说。”

“您能管这事,自然是再好不过。我不过是怕您不同意,想来个先斩后奏,嬷嬷别生气……”陈仪笑嘻嘻的撒娇。陈仪不管用不用胡嬷嬷去,先蜜糖迷汤惯她个水饱。嗯,胡嬷嬷去也有便宜之处,她年纪大些,打听事情倒不会惹人怀疑。

胡嬷嬷看噘着嘴,凑过来左脸亲一口,又脸亲一口,心都给她亲化了,哪里还会同她生气。不过是真真假假埋怨几句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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