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宴一手搀着木梯的横杆,一手捂着伤口处,一步一步地挪向那层层起伏的阶梯。
每落一脚,他的腹间伤口处便要痛一次。
苏宴咬着牙,身后的衣衫已湿了大片。过了半晌,终于如释重负般走完阶梯。
他步伐紧凑,轻踏地面而不敢用力。还未走到褰裳阁门口,便见一些官兵迎面而来。
苏宴连忙找一处藏身,幸得他常来褰裳阁,知这紫檀雕花木栅栏里的上座处,有一处空位有升降的作用。
只要拨动一侧的荷花高灯的莲身,那座塌就会升起,直至与歌舞高台相对。起初是用来提高宾客的观赏效果,没想到此后成了噱头,吸引来更多的宾客上座。
然而如此特殊的座位,褰裳阁内只设一处。高台升起后,底下就会成为一镂空之地,此地也不知通向何处。
但此刻时间紧迫,苏宴也顾不得其他。那些官兵来势汹汹,想必定是来者不善。
他扭动莲身,跃入这四方洞中。而高台未一直往上,而是升到一半,便落了下来。
那群官兵一惊,只听得一声巨响,扬起一阵尘灰,方才见着的那模糊人影便凭空消失了?
“给我搜——”
其余地官兵得了命令,立刻行动起来,不放过任何一处。
此番苏宴跌落一处,竟觉得有些刺眼。他的身上已经伤痕累累,加上方才那重重一摔,真是旧伤未愈又添新伤,雪上加霜。
苏宴见得眼前一阵明媚,才知是那刺人的日光。他便豁然开朗,此地定是另有出口。
而他此身所处,正是那日师徒二人所见的青瓦白墙。
苏宴见这边普通的白墙处不时冒出尘灰,便用手作拳,敲了敲。
有回响声,此面墙是空的!
他在墙的四周摸索着,终于在那藤蔓缠绕处找到了一处隐藏极密的出口。门后,一阵阵过门香的味道夹杂着血肉的腥臭扑面而来。
他是极其厌恶这过门香的香味,苏宴甚是不解,为何长安城的百姓都对这味道一往情深。
苏宴是不喜这味儿的,反之,他还觉得恶心作呕。
而今,更与这腐肉烂皮的腥臭味相融合.....
苏宴觉着自己的胃里正翻江倒海,随后呕出一大片食物残渣。
他紧闭双眼,再也不敢看那一只只,血淋淋的尸体。
那些.....是什么?
他没看清,也不敢再看,便朝着远处的另一扇石头门慌乱离去。
那扇门是褰裳阁的另一处出口,出口处是长安城外的一处偏僻石头墙。石门开启,又很自然地关上。
苏宴不敢相信,竟然就这样轻易地,出了城?
他回头望了一眼石头门,仿若与这扇门连接的那个通道,犹如人间炼狱。怕是地府也不过如此罢。
幸得他身上还带着些散碎金子,便到城外摆摊处,置换了些朴素的衣物与充饥的干粮。再回头时,见长安城门已封,城外的石墙上粘贴着阿狸与月灼二人的画像。
原来那日,长安城的集市出发生了一件大事。京兆尹黎干命官府在城内外粘贴贼人的画像,以戒众人。
褰裳阁的歌姬瑶也也参与其中,妖言惑众,落得身亡的下场。
京兆尹黎干将她的尸体抛入那群难民之中,又抓来江郎中与那些身患疾病的百姓,说他们是处心积虑策划了这一场阴谋,要谋害长安城。
于是,黎干将所有病患连同瑶也的尸体一同葬身火海。
有两个同谋现已脱逃,黎干就算是倾其权利,也要将这两人捉回长安。
这是苏宴听那摊主说的,那摊主前些日子带上了身家已离开长安城。长安城不同往日,他也没什么再留恋的,想去再寻一处可安生之地。只得边走边做些小生意,来解决温饱问题。
摊主说,幸亏离开的早,再迟些,长安封了城,就走不了了。
苏宴思绪万千——
想到那些无辜身亡的病患与江郎中,还有瑶也——
落日余晖照着他的身影,细细影子被拉长,斜向一处。苏宴咬牙切齿,攥紧拳头,随后,又松开手,骨节分明的手指无力垂到身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