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里,本来是荣高氏,荣宝儿坐在一边,荣曜独自坐在另一边,玉竹坐在门边角落里伺候,可是车刚离开铁狮子胡同,荣宝儿就硬拉着荣曜,过来自己这边,扔了手里抱着的黄铜四君子图案小手炉给玉竹,挤在荣氏夫妻中间,还笑着说这样多好,暖和!
天然居在南顺城门外的宣南坊的角儿大街上,马车走了三刻钟才到,还没下马车,荣宝儿就闻到了饭菜的香气,口中就发起了大水来。荣高氏看她那副馋相,忍不住揪了她脸颊一把,又笑她。马车并没有在正门停下,而是绕道到了东北面的侧门,早有跑堂的伙计等候了。
下了马车,伙计在前头领路,绕过用各色素绫装扮的树木之间的夹道,在天然居主楼后面,丛丛树木掩映之下,有一间小小的青瓦白墙朱漆门窗的雅舍,虽是残冬,在满园火盆的熏烤出的温暖气温下,早有杏花和梨花开放,高挑的气死风灯,暖黄色的灯光照着那株红杏,和旁边的两棵雪白梨花,让人忍不住发出“红杏倚云栽”的感叹。
“在这里吃一顿饭,要花多少银子啊?”荣宝儿坐在饭桌前,等着上菜的空档,透过打开的窗子,还能看到看着灯火辉煌下,这明显是用金银堆砌出来的美景,忍不住叹息,“爹,您带的银子够么?要是不够,可千万别把我留下抵饭钱,我可不会刷盘子啊!”
“臭丫头,你说什么呢?”对荣宝儿的质疑,荣曜不高兴了,“别说你在这里吃一顿,就是吃一年,也吃不垮你爹我!”
“真的?那我可就放开吃了啊!”荣宝儿听了荣曜财大气粗的话大喜,立马狗腿起来,又是给他倒茶,又是递干果,惹得本来想装作生气的荣曜,怎么都板不起脸来。
荣宝儿回了家,又这么活泼,坐在另一边的荣高氏是真的高兴,看着荣宝儿耍宝,一直在笑个不停。一家三口就这样说笑着,跑堂的流水一样穿梭着,上齐了菜,酸笋拌海蜇,油焖冬笋,韭黄肉鲊汤,清蒸鲥鱼,茶油酥鸭子,水晶肘子,烤羊腿,炖八宝鸡,水晶鱼脍,爆炒腰花......一共冷热二十道菜。
虽然鲥鱼很鲜美,但是太多刺,荣宝儿只吃了一口,说什么都不肯再动第二下,至于爆炒腰花,更是躲得远远的,除了这两道菜之外,每一道都让荣宝儿爱不释口,尤其是水晶鱼脍,最得她的欢心。
“你这孩子,鲥鱼是多难得的美味,你竟然只吃了一口!”荣高氏看着荣宝儿,还是心疼她,夹了块刺较少的鱼腹肉,仔细的将刺挑尽了,好说歹说,才又喂了她两口,“从小到大,但凡是有刺的鱼,你都不肯动筷子,你看看,好好的鱼,挑刺都挑烂了你才吃!”
“我讨厌鱼刺!”荣宝儿虽然知道鲥鱼难得,毕竟上辈子所在的现代,这个物种已经灭绝。可是两辈子加起来,荣宝儿始终拿鱼刺没办法,她就不会吐鱼刺!
“你尝尝,他家厨子手艺不错,腰花火候好的很,又脆又嫩,芡汁勾的也好,十分入味!”荣曜也还是不死心,想劝荣宝儿试试。
眼疾手快的端起碗,躲过荣曜夹过来的腰花,荣宝儿咬牙,“我也讨厌下水!”
“那个也就你爱吃,连我都不吃!你就别逼宝儿了!”荣高氏塞了荣曜一嘴,剔除了鱼刺的鲥鱼肉,抱怨着,“你们爷俩真是,连鱼刺都不会挑?”
荣高氏嘴里虽然这样说着,手上还是一点点仔细把鱼刺剔除干净,夹到荣曜和荣宝儿父女碗里。荣曜无奈的收回了筷子,把腰花送进嘴里嚼,自始至终,除了荣高氏挑干净了鱼刺,夹到他碗里的鲥鱼肉,他就没主动夹过一筷子。
荣宝儿吃得半饱,闻着荣曜杯子里的酒香,探头过去看,是茉莉花沁的竹叶青露酒,荣曜看她馋,趁着荣高氏低头剔鱼刺,把温好的酒倒了半杯,偷偷递给荣宝儿,荣宝儿窃笑着一饮而尽,咂咂嘴,觉得十分顺口,就跟荣曜示意,她还要喝。
荣曜接过去再倒了半杯,正要递过来,荣高氏那边咳嗽了一声,父女两个做贼心虚的回头看,荣高氏一手举着整块没剔刺的鲥鱼,目光灼灼的看着他们,荣曜反应迅速的收回手,把半杯酒倒进嘴里,掩着嘴装没事人。
荣宝儿看着荣高氏,嘿嘿的尬笑,夹了一筷子油焖冬笋送到荣高氏嘴边,讨好的说,“娘,今天这冬笋真不错,您尝尝!”
“娘也不是不让你吃酒,”荣高氏放下筷子,张嘴接了冬笋,细细咀嚼咽下之后,才跟荣宝儿说道,“你现在身体还没养好,娘怕你受不住。家里江西麻姑酒,婺州金华酒,山东秋露白,淮安“绿珠香液”豆酒都有,等你大好了,若是喜欢,娘跟爹陪你喝,醉倒了都没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