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上这张靠软磨硬泡得来的照片是八条的精神支柱,它已跟随他三年,颜色也早就失去了光泽。毕业后,八条小心翼翼地用小刀连同墙皮从学校墙上一点一点抠下来,装在保鲜膜里带到了家,进门第一件事就把自己锁在屋内,像请神明一样,毕恭毕敬地将照片贴在卧室。
八条像是虔诚的教徒,每天都要和墙上的照片深情对视,倾诉。一天内,开心的,悲伤的,有趣的事情统统讲给她听,对他来说,这是睡前,醒来时必须要完成的神圣祷告。他知道,无论他说什么,林溪总是笑颜如花。热情洋溢的笑脸,整齐洁白的牙齿,红中带粉的嘴唇,凑成了一个大大的“美”字。
对八条来说,王林溪的笑脸足以包治百病,这不,现在她又增添了一项新功能——醒酒。看到照片后,八条的酒彻底醒了,从睡眼惺忪到精神饱满也就是一个表情的时间。八条坐起来,伸了伸懒腰,“你等着我啊,我要去找你啦!”
周末,大多数时间,八条几乎上都是泡在林溪家中,比上班还要准时。王林溪不胜其烦,但是,伸手不打笑脸人,她只好忍了又忍,纵使心中万般不情愿,但是脸上终究没有显露出来。王林溪也只能以不变应万变,能躲则躲,躲不出去便关上卧室门,藏在里边不出来。
八条周末不在家吃饭,这也不是什么秘密了,贾院长百般阻拦,可是也不见一点效果,后来也渐渐默认了。不过,她内心反对这一门亲事,只是,这一段时间工作比较忙,没有顾得上替儿子梳理此事,她早已计划好,等过了这一阵子,儿子的工作也步入正轨,她的A计划就必须立刻实施,形势已经刻不容缓。不过,对于这件事,老朱的态度也是鲜明的,他送给儿子八个字“大力支持,全力配合”。所以,这一段时间,八条和老朱的关系极其亲密,八条也总是往老朱的卧室跑,对老朱嘘寒问暖,甚至,在老朱生日的时候送了他一块手表,这让贾院长心里醋意横生,不是滋味。
王林溪躺在床上摆弄着手机,床单和被子纠缠在一起,无法清晰辨别。单从这床上看,你就能分析出来她内心的扭曲和煎熬。
客厅内,王林溪母亲整理好内务,躺在沙发上看着养生节目。她扭头看了看,墙上时钟指到九,心想“这个孩子应该不来了”。
话音未落,门铃响了。
王林溪听见门铃声,打开房门,瞪着母亲,压低声音威胁道,“不准开门!”
母亲瞥了她一眼,对女儿的威胁毫不在意,径直向大门走去。
“来了,换上拖鞋吧”
八条将手里的玫瑰花放在柜子上,低头换上拖鞋,“溪溪呢?阿姨”
一切是那么自然,和在自己家没有两样。唯一不同的是眼前的阿姨还没有变成妈妈,不过,在八条看来,只是迟早的事情。
王林溪母亲没有回答,用手指了指卧室门。
八条笑着,握着一束玫瑰敲响了屋门,“溪溪,吃早饭了。”
这一刻,王林溪产生了错觉,这个声音像极了结婚前的哥哥,温柔,耐心,让你感觉不到是催促。
不过,愤怒和反感顿时跳起来,将这短暂的错觉撕个粉碎。王林溪烦躁极了,两弯眉毛几乎挤在一起,她像是一只八爪鱼似的一阵乱抓,床上的枕头,衣服,被子散落一地。
“溪溪——”屋外八条声音依然温柔。
“滚!”王林溪愤怒地跳起来,拍打着屋门喊。
这个字似点燃的爆竹,顿时,耳廓不见了踪影,耳膜也被撕裂,八条的耳朵收到重创,一阵轰鸣声萦绕在耳旁。
八条怔住了,手指僵持在空中,似乎在等待大脑的下一个指令。
厨房里的母亲当然也听到了屋内声嘶力竭的怒喊,她不能再假装听不到,此刻,内心的纠结传递到出来,和着尴尬凝固在脸上。
王林溪母亲稍微定了定神,快步走了过来。
“溪溪,你怎么说话的?”母亲拍着房门说,“没有一点礼貌了?”
门开了,王林溪站在她们面前。圆睁的怒目,蓬松杂乱的头发,面无血色的脸,寻找不到一点美感。
八条还没有从那一个字的刺激中缓过来。呆滞地看着手里的花束。
“我说的还不够明确吗?以后少到我们家来,”王林溪指着大门,厉声喝道。
“王林溪,越来越没有礼貌了!”母亲压低她伸出的手,斥责道。
“还有你,你要真想让他做你女婿,你就再要一个女儿!”王林溪将矛头指向母亲,“我——请不要再打我主意了!”
八条站着不动,母亲也惊呆了。
王林溪夺过八条手里的玫瑰花,打开屋门扔到楼道,她站在门口,怒形于色。
“请你出去!”王林溪瞪着八条,一只手指向楼道。
“王林溪!”母亲试图制止女儿的失礼。
八条醒过神了,一声不吭地穿上鞋子走了出去。
门关闭了,发出一声巨响,八条不是自己走出去的,而是被急于关闭的大门拍了出去。
这一点,痛到麻木的脚后跟是最好的证明。
八条没有坐电梯,腿有些软,他不得不扶着栏杆,一步挨一步,像是一个牙牙学语的幼儿第一次抬脚迈步。前方有太多的不确定,以至于他走走停停。
前方雾气朦胧,他不能再前进一步,他蹲在楼梯拐角处,身后不远处,那一扇可爱的门再也没有往日的亲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