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到了,同学”。
这是网管第七次催他了,他扭过头,眼睛血色弥漫,眼球像是一块上好的沁血玉。
“我还是去别处上吧”网管旁边等待上机的学生说了一句离开了。
网管无可奈何地站在原地。
屏幕早就还原成最初的页面,他觉得这只是一个魔术,这块屏幕的后边还有他的小熊闪烁。
“同学,该下机了啊”网管出奇地温柔,像是一位高级饭店门口的迎宾小姐,无论见谁都点头哈腰。
“人家失恋了啊,你能不能有点同情心”旁边的一位同学摘下耳机冲着网管说。
网管也不好意思待在原地,拍了拍沙发靠背摇头离开了。
是的,王沐晨听得清清楚楚,这句话就是说他的,他得到再次确认,自己的确失恋了。
他“呵呵”地笑着自言自语,失恋了,真的失恋了。
“没事吧,哥们?”旁边玩CS的同学小心翼翼的拍了拍他的胳膊。
“嗯,没事,我很好!”他抱歉地笑了笑,“我不是不想走,只是忘记先抬哪只脚”。
“呃——右脚,对,先迈右脚”那个同学挪了挪沙发,给他腾出来一条宽敞的道路。
“先迈右脚”他默默地念着,“谢谢!”
网吧外,乌云翻滚,路两旁的大树张牙舞爪地和狂风展开殊死搏斗。粗壮的树枝抽打着狂风,狂风也不甘示弱,卯足劲将大树推到旁边的楼房上。
砰——
嗤嗤拉拉——
狂风得意的呼喊,大树彻底投降。
路上,树枝散落一地。
路上,行人匆匆逃离。
此时,网吧内歌声传来:
当山峰没有棱角的时候,当河水不再流。
当时间停住日夜不分,当天地万物化为虚有。
我还是不能和你分手,不能和你分手。
你的温柔是我今生最大的守候!
“温柔?分手,扯淡!”他喃喃自语。
一道闪电划破长空。他抬起头,突然觉得这天气刚刚好。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他正需要这雨将他浇醒。
他笑了笑,“对,还是先迈右脚”。
右脚落地那一瞬间,触发了暴雨的机关。
大雨如柱,地上雨水汇集成河,河水淹没脚面。
狂风更加兴奋,口哨声响彻云霄,它高傲地站在半空中,肆意地拨弄着大树的脑袋。
他突然有了兴致,昂着头,挺直腰,丈量着网吧与宿舍的距离,在心里默默地数着,一步,两步……
雨水浸透衣服,裤腿裹在腿上,他并不在意,头依然高昂,如柱的雨砸在麻木的头顶,耳边水花四散。
前边水汽弥漫,大树和楼房似乎交换了位置,路也消失在四处躲闪的树影中。
“一共两千二百步”,他站宿舍门口。
陈皮和钟大诚惊讶地看着眼前这个水人。
“我x!大哥,你这是吸水神兽啊?”钟大诚绕着王沐晨转了一圈说。
陈皮冲着钟大诚使了个眼色,钟大诚闭上嘴将兴致转移到手机上。
陈皮递过来一条毛巾,“擦擦吧,换件衣服”。
王沐晨接过毛巾,他并没有要擦的意思,将毛巾紧紧地攥在手中。
“给你打电话也不接”,陈皮抓过毛巾朝着他的脸上胡乱抹了几把,“你对象快把宿舍电话打爆了。”
“呃——”
手机铃声响起,钟大诚扭过头看着他俩,“我说——你们赶紧换个铃声啊,都一样!”
“你的,接一下吧”,陈皮指了指王沐晨的裤兜说。
王沐晨像一尊塑像,岿然不动。
陈皮无奈地上前一步,掏出手机接通电话。
“你好,哪位?”陈皮问。
“你稍等一下啊”,陈皮将手机放在王沐晨的耳边,“你对象,赶紧接吧”。
“你接一下电话啊,没事吧?”电话里王林溪关心地问。
他不回答。
“说话啊!”王林溪苦苦哀求。
突然,王沐晨拽过电话夺门而去,陈皮不放心,紧紧跟在后边。
图书馆楼顶上,空空如也,除了四处乱窜的风,再也找不到一点活物,沐晨甩开陈皮的胳膊,躲开了遮挡在头顶上的最后一寸屋檐,此刻,他像是干旱的沙漠对雨水的渴求一样,伸张开双臂,尽情地享受着雨水的浸润。
沐晨一步一步向楼的边缘走去。
一道闪电划破长空,照亮了夜空,照亮了扭曲的脸,照亮了痛苦的心。
陈皮大声喊着冲了过来:“王沐晨,你他妈的想干嘛!”
沐晨扭过头来,努力地从生硬的脸上挤出来并不比哭好看多少的笑容:“放心,陈皮,我舍不得离开你!”是的,他还不想死,他舍不得家人,舍不得朋友,此刻,他只是想到大楼边缘站一下,去感受人面对高楼恐惧的心里状态,他突然对跳楼者心生敬佩,他由衷地赞叹他们是何等的英勇。
当他站在边缘的那一刻,他感到,大楼在摇晃,大地也在雨水的冲刷下瑟瑟发抖,此刻,眼前的万物是如此的渺小。他的眼前突然闪现出电视剧“豪杰春香”中坠楼的画面,那时,她还偎依在他的身旁,他曾担心地问她“春香跳楼后真的会死吗?”她笑着拍着他的脑袋说他笨,不懂电视剧中的套路。果然不出所料,春香跳楼后获得新生,他又想到了自己的爱情,他不禁感叹,自己的爱情也会获得新生吗?
陈皮退到屋檐下,冷风席卷着雨水打在身上,他不禁地打了个冷颤。
他的眼睛不敢从沐晨身上移开半点,他不明白,为什么失恋总要和雨水混在一起,电视上,现实中都是如此,难道,雨水也知道人心的干涸吗?
楼顶水花四溅,不知道谁遗落在楼顶的搪瓷盆已经灌满水,这个笨重的家伙绝不会想到,它今天会成为狂风的玩具。
王沐晨站在雨中。
“说吧,我听着呢”王沐晨声音沙哑。
“我就看看你有事没,你没事就好!”王林溪说。
“能不能不分手?”王沐晨祈求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