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直觉得,他的记忆还算是件挺靠谱的东西。
至少在大悲大喜的情绪影响下,无论是多细碎的过往,都会被深深地刻进脑海里。
午夜梦回的时候,一遍又一遍地在脑海里盘旋回荡。
但今,他发现,那些记忆,似乎并不如他想象的那般印象深刻。
它似乎只是一块依附于情绪的无根浮萍。
顺着情绪游荡着,四散飘零,没有抓依。
等那些无助的、愤懑的、孤独的情绪都随着时间淡褪,那记忆也便顺着它一起淡褪了。
他怀里抱着只香软的汤圆儿,眼神有些茫然。
他似乎……怎么也回忆不起来,自己当时那股子恨不得要跟全世界拼命的架势,到底是什么样儿的了。
他只记得,那一,他站在药院顶楼最大的会议室里,听着窗外噼里啪啦的雨点子,砸在玻璃窗的窗架子上,留下了一片沉闷如鼓点的槌音。
窗外很吵。
会议室里更吵。
药院的一帮老家伙今一个个的,都像打了鸡血一样。
也不管这会议室里的空调有多么消极怠工,不管这初冬逼近个位数的气温,秃噜着油光锃亮的大脑门儿,撸起袖子,吵得脸红脖子粗!
“岂有此理!!”
“这是学术圈!!学术圈!!”
“是升官发财的该来的地方吗??”
“像这种败类,老洪,我劝你还是尽早清理门户算了!”
“别跟个老鼠屎一样,坏了一锅粥!!”
洪军下手第一位,是个身材圆筒状的老头,脖子已经粗得几乎看不见了,三层圆润的下巴和胸膛叠在一起,瞧侧影,像樽憨态可掬的弥勒佛。
但看正脸,却是截然不同的风格。
眉毛又粗又密,胡茬差点和鬓角连起来。五官更是轮廓分明中的轮廓分明,凶威十足,若是真要正儿八经想个形容词……
比鲁智深还像鲁智深。
他眉毛倒竖,眉宇间深深地留了个大“”的认证,时不时眼角拐过边上坐在原地神游外的江司南。
每当这时,他眼角的细纹便会不经意间抖上一抖。
像极了看向了某些令他无比心满意足的荣耀。
这可真是赐良机!
想老狐狸英明一世,谨言慎校没想到,到头来,大好的光明前程,居然会葬送在这么一个学生手里!
若他被上头约谈,那这院长的位置……
想到这里,他眼角的细纹又飞快地抖了一抖,立马消失不见。
“此言差矣!”
接话的是个年轻的男老师,瞧着发际线约莫不过40刚出头的年纪。
他的表情比在场大多数“义愤填膺”的老人,都要冷静。
“这到底是学生放进来的,还是林老师放进来的,除帘事人,谁得清楚?”
“哟,老洪平日里给你什么好处了?你可别因为这是他学生,就拐着法子包庇他!想给老洪卖面子!”
“鲁智深”嗤笑一声,丝毫不给面子地驳了回去。
江司南眸色冷淡,安静地坐在角落里,一言不发。他右手转着自己的钥匙扣,周身气息冷淡疏离,似乎与这场热火朝的会议氛围格格不入。
但他却也是主角,更准确地,是半个主角。
比他眸色更冷的是洪军,幽深的眼底里蓄满了谲诡莫测的情绪,冰冷的视线扫过,看着面前的一群吵得脸红脖子粗的“元老”,手肘半支着椅子的扶手,一副袖手旁观不闻不问,打算看戏看到底的表情。
林建元的事情,到底是没能瞒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