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东面的厢房突然亮起烛光,裘老太中气十足的叱骂从里边传出:“大半夜的嚎什么丧,烂了心肝的赔钱货,再哭老天打个雷劈死你!”
……
大雨哗啦哗啦下着,溅起土里的泥水,天地很快连成一片。
柳氏顶着雨,身上披了条破麻袋,挽着袖子在后院的菜地摘菜。
麻袋不挡雨,不过一会儿,柳氏里外的衣裳就被雨水浇了个透湿,风一吹,凉得钻心。
因这两天雨没消停过,田埂上淤泥积得老厚,人下不去脚,插秧的活计就停下了。
裘家的男丁们也和其他人家的一样在家歇着。
这人一多,吃饭的嘴又多了几张,做饭的担子自然就比往日里更重。
裘家院子不大,菜地只有五六分,按说有点吃紧,幸亏柳氏是个好庄稼把式,在她的精心侍弄下,裘家的菜倒也长得喜人。
紫色的菜薹,红艳艳的辣椒,翠绿的韭菜和蒜苗,各色蔬菜应有尽有,一点不比别家的差。
柳氏手脚麻利,不多时,新鲜的菜蔬就装满了篮子。
她探头瞧了瞧,又掐了把最嫩的韭菜黄下来,最后挑了两只又大又红的番茄添上,准备做道番茄炒蛋。
这是化真平日里最爱吃的菜。
想起死里逃生的二闺女,柳氏庆幸之余,心中又是一痛,忍不住擦了下眼角。
她成亲十几年没儿子,统共只得这三个闺女,个个都是她的心头肉。
而化真这孩子又最像她,性子温顺不说,手脚还勤快,受了委屈更是从不吭声。
这样老实的孩子却去寻死,显见是被周氏的话逼得受不住了。
她的化真,真是随了她命苦。
好端端被人上门退亲,这往后的日子还怎么过呢?
柳氏苦着脸,胸口就像堵了块大石头,上不去下不来,沉甸甸的,连带着喘气都难。
“老三家的,这都多早晚了,磨磨蹭蹭干啥哩?摘个菜半天不见影,蹲下就不挪屁股,黑心尖的懒婆娘,想叫一大家子跟你喝西北风啊。”
对面蓦地响起一阵骂,隔着雨帘传出去老远。
柳氏抬头见婆婆抱着手站在屋檐下,一张脸黑沉得几乎要滴出水来。
柳氏心一凛,下意识抖了下肩膀:“娘,不是这样的,我……我这就好了,您别急。”
“呸,饭都快熟了,净等菜下锅了,还不快些。”
裘老太啐了一口,冷眼瞧着柳氏拎着菜篮从雨里冲过来,从头到脚淋成个落汤鸡。
她嫌恶地撇嘴,目光照例移向柳氏手中的篮子,待看到里头两个红彤彤的大番茄,勃然大怒。
“老三家的,这是咋回事?”
裘老太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没有她的准许,这老三媳妇竟敢擅作主张摘地里的番茄,而且一摘就是两个,真是长本事了啊。
她眼里到底还有没有自己这个婆婆?
裘老太头一回觉得自己的权威受到了挑战,而且挑战者还是自己最看不上眼的三儿媳,气得肝都在疼。
柳氏迎着婆婆刀子似的目光,心突突直跳,但为了闺女,还是硬着头皮道:“娘,化真她……她不是伤着吗,我寻思着拿番茄炒个鸡蛋,好给孩子补补。”
“我呸,不过一个烂丫头片子,咋就这金贵了,也配吃鸡蛋?我那鸡蛋都是留着卖钱的,谁都不准动。”
裘老太咬牙,手指头都快戳到柳氏眼皮上,柳氏却像个木头桩子,缩着肩膀,闷头不吭声。
这时,柳氏的小闺女裘馨儿急冲冲跑来,抱住柳氏的腿一阵摇晃:“娘,你快去瞧瞧二姐吧,二姐醒了就傻了,说不认得我,不认得大姐,还问大姐自己叫啥,说她啥都记不起来了……”
“你说啥?你二姐她咋地了?”柳氏瞪大眼睛。
裘馨儿哭道:“二姐她……成傻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