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女医生又说话了:“先生,我们很抱歉,你儿子不幸车祸当场死亡,请节哀顺变。”言语里丝毫不带任何情感。
“什么?当场死亡???不可能!”当场死亡是个什么概念,当时就死了?他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就一个当场死亡闷着砸向他,顿时他只觉脑袋嗡嗡作响,像要脱离他的身躯。不由得一个趔趄像想抓个救命稻草一样抓住了女医生的胳膊:“我儿子在哪?让我见见他。我儿子不会死的,不可能。”
上午一家人还其乐融融,这才多久,就变得面目全非。
女医生一脸同情怜悯的看着他:“先生,对不起,医护人员赶到现场的时候孩子已经没有生命特征了,我们实在无能为力。”
“孩子身体多个部位大面积损伤,尸体孩子清理中,不方便过去看望。”女医生说着声音还是颤抖了一下。
“你们还年轻,再要一个也来得及,节哀顺变,身体要紧。”一旁的男医生紧张地抓着身上白大衣的一角说着。
“不会的,不会的。”谢亚伦努力地想推开刚才听到的所有话,可是那些字还是如万般弓箭直直刺向他,一字一句通入骨髓,在他体内如失控的飞机一样狠狠撞击,他觉得瞬时体内已经鲜血涌动,无一片完整。
男医生上前一把扶着快要瘫倒的谢亚伦坐了下来,然后递过来一杯水:“先生,这种事情放在谁身上都不好受,可是您太太还没醒,请您稍微冷静一下,如果家属也倒下了,您太太这边就没人照顾了。”
谢亚伦的大脑还是嗡嗡作响,只剩刚才接收到的几句话,尤其是当场死亡四个字,在脑海里不停飘荡,时大时小。
一时间,窄小的病房突然变得很闷,很热,谢亚伦额头上开始不住的冒汗,三个人也都没再说话,沉默了几分钟。
“这个,先生,是您儿子手上攥着的。”男医生从白色大衣兜里取出一张纸,展开递了过来,谢亚伦颤抖抖地接过来,纸上的红色好像还残留着温度,烫的他眼灼热,眼泪刷刷的就倾泻下来。整个白色A4纸已经被鲜血浸透了一半,只能勉强的看见一些乱七八糟的线条和颜色与血渍重叠交错,隐约能看见有四个歪歪扭扭的简笔画小人,他猜这是儿子画给妈妈的生日礼物,一家四口,林林时不时的曾念叨想要个小妹妹。
眼泪模糊了他的视线,画慢慢变得模糊,只剩一片红,恍惚中感觉有人过来拍了他的肩膀对他说了什么话,然后离开了。
良久,他抬起并未干燥的眼睛,看了看躺在白色病床上没有丝毫血色的林笑,走出了医院。买了包烟回来在医院西门口无人的角落里,取出一根,颤抖地试图点着,打了四五次才点着缓缓放入口中,自从得知妻子怀孕以后他已经开始戒烟了,这快四年的时间里,再没有抽过。
他从小被爷爷奶奶,爸爸妈妈还有姐姐宠着,家庭算不上富有却也衣食无忧,基本要什么有什么,从来没有不顺心的事情,从前自己不大求上进,而宝贝儿子的出现让他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让他觉得突然生活有了目标和动力,要给儿子做个好榜样,他也想尽力给孩子和妻子最好的生活。
尤其小子慢慢长大,居然和他小时候一模一样,甚至比他更帅气乖巧,每次看着他,谢亚伦都像在看着自己一样,十万个小心呵护,更万分感激老婆带给他这么可爱的小孩,这么幸福的家庭。这三年,也慢慢把他变成了一个成熟的男人,职位也从小小的采购升到了采购部经理,收入也翻了两倍。老婆在一家外企做翻译,收入也不错,有了孩子以后,两个人也不再吵架拌嘴,都围着孩子转,每次谈的都是未来孩子成长起来的美好。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蹲着的腿都失去了知觉,一盒烟也没了。看着空荡荡的盒子和远处看不见的漆黑,他感觉自己也空了,不禁失声痛哭。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过去他也这么告诉自己,现在他只深刻体会到这一句------只是未到伤心处。他从来没这样哭过,小时候调皮被妈妈打的半死,伤痕累累他都没哼一声,更不去躲开,而现在他宁愿被人打一顿,打十顿,受遍武打小说里的各种绝苦奇毒,也不愿承受丧失爱子的这份巨痛。
“孩子身体多个部位大面积损伤———”女医生颤抖的声音时不时地在他耳边响起,他不敢想再见儿子是怎样的画面,呆呆的站着一动不动。
又过了很久,他觉得有点冷站了起来,抖了抖麻木的双腿,口袋里晃动了一下,才想起里面的戒指,这是他准备送给林笑30岁生日,也是庆祝他们结婚8年的礼物,本该是浪漫温馨的一个夜晚,却变得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