瘟疫医生从桌子上拿起一把解剖刀,在尤戏的脸上不断扫过,鸟嘴里还不停打趣道:
“小胖子,你现在怎么变成老胖子了。我是真心有点喜欢你现在的模样,哈哈哈......”
尤戏眼睛都不眨一下,倒是有点期待着刀锋里的痛快,毕竟终于可以解脱了。主要是嘴巴已经无法说话了,否则吐槽几句的勇气还是有的。
桌子上仍然放着一个记录本,只是好像又换了一个新的本子,上面写着:
“实验编号16001,实验结果:失败。备注:我已经用尽了所有材料,是呀,我同以前一样,又开始颓废了。尽管他们现在崇拜我,我是天才神医,可是我还是没能找到那个答案。好了,我决定了,以后只要有时间,一旦我想起那件事情,我就做一次记录。这是对一个失败者最好的惩罚,让我永远活在自责之中吧!我的面具与我同在。”
瘟疫医生并没有直接了当的切断尤戏的喉管,释放他最后的生命力,而是小心地切割着一枚破碎符文,显然就是尤戏之前扣下来的那枚。
“小胖子,我今天就发一回慈悲,做个传话筒,顺便给你把符文重新镶嵌上去。”
“老黑不会说话,但是他并不是傻子。可能是我们这些怪物做了太久的异常,已经厌倦了这种生活,这对我们是一种惩罚,更是折磨。”
“世界重启了,我和老黑偶然相遇,一同住在了这个小镇。是的,这里根本就不是什么小镇,这里是一座囚牢,为我们制造的囚牢。”
“任先生虽然不说,但是我心里清楚,所谓的破碎病,根本就是一种消除手段。这里容不下我们,所以会有东西来毁灭我们,与基金会和GOC不同,这种破碎的方式更为彻底,不仅可以杀死现在,乃至未来,甚至是过去。”
“你可以会发现,这里的紊乱。不仅仅是我们,你也一样,你是入侵者,这种力量也会杀死你。”
“老黑让我告诉你,好好活着。”
“自从他开始做培养食物和派送食物的工作之后,他说自己好像真的活了,有了自己存在的价值,一份工作,自己喜欢的工作,他喜欢上了这种感觉。”
“是的,现在的我们都是将死之人。短则三个月,长着半年,整个异常小镇都将不复存在。”
切割,撕扯,缝合......
所有的治疗的都要的,这些都是缝合一个将死之人的必要手段。
说教无益。
尤戏实际上根本理解不了。大约只能感觉到老油鬼确实挺在意培养腿肉的工作,时不时就要消失一会,然后去看他的宝贝培养物。
并不单单是镶嵌符文这么简单,黑枝之前缝制的残留,已经失去了用途,必须把这些东西取出来,就像是伤口愈合之后取线一样。
尤戏样貌并没有什么显著变化,治疗无法延缓衰老,这是深处的疾病,这种程度的手术刀根本不足够。
瘟疫医生的治疗更像是一场告别仪式,作为医生的他自然明白生与死之间的距离。此刻的尤戏已经到了尽头,估计没几天活头了,即使镶嵌符文。
这时,一个黑乎乎的身影伴随着一阵黑雾凭空出现。
黑雾散去,里面露出一张黑乎乎的面容,肉眼已经无法分辨样貌。
一条左袖悬挂在半空,里面似乎是中空的,浓郁的血腥味伴随着身体的移动在空气中绽放开来,皮肤的颜色恍然已经和黑暗相差无几。
小迪,小迪,小迪......尤戏只能用眼睛说话,用注视把心里的语言埋葬。
一时间,所有眼睛都被这个黑雾男孩吸引。
“对不起,我失败了!我们的爸爸,我没能把他们带回来......”
“现在,连你也要走了么?”
小迪并没有靠近尤戏,反而像是一个犯了错的孩子一样反向蹲在门口,用右手转动着魔方,他的左臂已经不见了。
在齿轮正教宽大的袍子下,他是那样渺小,魔方也失去了几个角块,发出的声音像是破损的喉咙:
“小,迪,爸,爸,爱你......”
这个孩子,是被诅咒的,和我一样。瘟疫医生转动鸟嘴面具看了一眼小迪,然后就把目光收了回来,继续手上的工作。他早已经习惯了这种气氛,充满疯子的气氛。
黑雾鸣叫,宛如一只只漂浮在空中的秋蝉,真的像活着的。它们从小迪的身体里流淌出来,像是围绕星系轴线的星河,不断吞噬着房间里的黑暗,由微弱光芒反刍出来的黑暗。
“Duang!”
角块的摩擦和地面亲吻,微弱的声音把整个房间变得一片死寂。
小迪右手里的魔方掉落到地上,小小的身体站了起来,直直望着门外的走廊。
这一刻,他似乎醒了,似乎不想继续蒙骗自己了。魔方破损了,它发出的声音再也无法满足耳朵。
黑色的雾气不仅在吃掉黑暗,甚至在咀嚼小迪自己,恍然一只趴在肩上的野兽。
“我好恨,我好恨,为什么要夺走我最爱的东西......你们都是疯子,我要把你们都吃掉.”
脚开始挪动,通过走廊,穿过尤戏视线的尽头。
走一步,一片袍子的碎片掉落,在地上融化为灰烬。
走一步,一块地面变成黑色,里面似乎有无数双手在摇摆,仿佛是地狱的入口。
走一步......
在走廊的尽头,小迪停下了。
他害怕极了,他害怕死亡,这也是他一直不敢直视尤戏的原因。
“再见了!”微弱的声音始终没能让脖子旋转过来,小迪的声音好像是从心里发出来的,小到只有他自己能听到。
地上只剩下一个缺失角块的魔方,那些黑暗同小迪一起,仿佛如影随形。
异常小镇里,连一个活人都没有,又怎么给予这个失落的孩子一个父亲呢?即使是能占卜未来的占星师,即使是可以活化尸体的瘟疫医生,即使是可以缝制人形的纹身店主,都没能力复活一个已经死掉的“父亲”。
小迪根本就没有父亲,他的父亲是他自己臆想出来的,因为那个魔方,他捡到的那个魔方,那个父亲的孩子也叫小迪。
他甚至没有名字,自己骗自己,自己变成了小迪,没有人可以满足一个疯子的意愿,没有人可以创造一个虚构的父亲,没有人可以创造出剧本里没有的未来!
一个原本不存在的东西,唯一能创造他的人就是那个臆想症的患者,那个在他的世界里一直活着,并且一直在变化的父亲。
眼睛已经到了极限,尤戏的世界到了尽头,已经不愿意再睁开眼睛,想要逃避,或者说用睡觉来度过一切。
遵从任先生的指令,三号从瘟疫医生的实验室带走了这个苍老的死胖子,把他带回蘑菇房的地下室。
治疗?复活?埋葬?
都不是,他们把他放进了知识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