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消停几日的雪又纷纷扬扬地下了起来。
梁致在外边野够了,沾了满身风雪,回到逍遥洞,刚坐下,便滔滔不绝地讲他的今日见闻。
一个个词语像放炮似的争先恐后地跑出嘴巴,聒噪无比,洞中不复清静。
舒夷上午送完竺姜,莫名不太舒坦,没有心情听梁致唠唠叨叨。捎了一个坐垫,移步洞口赏雪。
千峰笋石千株玉,万树松萝万朵云。
川阳多少年没有过落雪如尘的时节了,己亥年在青苍天寒中显得格外的长。逍遥洞离温冬阁最近,阁内景致尽收眼底。植在半山亭的寒梅出墙,雪竹琳琅之音随着风声入耳。
他猛然记起了什么,回到洞中抱了一张琴出来。
或许是天赋,他对所有能够轻松总结出规律的东西都相当擅长,包括炼器与音律。他到摇光堂没多久,文艺的二师兄钟朔就开始教他习琴,谈不上有多喜欢,只不过因着练得顺手,也坚持了许多年。
琴名为“云胡”,译作人话就是“为何”,取自“既见君子,云胡不夷”。舒夷前阵子觉得这个名字取得妙极,凡事都无意趣,活着究竟为何。
直至此刻,他才终于窥得一点答案。
竺姜说过,要做自己想做的事。舒夷面对着素白山川,心底像生了一眼泉,千般想法从泉内涌出,涓涓漫向全身。他忽然想要抚琴了,四时美景,见着了便会心生敬畏,错付不得。
一曲梅花引缓缓倾泻而出,一人一琴,万山万树,隽永悠远。
他不再是太一的器,只是在天地间悟道的普通人。
梁致的躁动被这一曲安抚下来,散漫靠在洞壁,看他师叔面容的轮廓被雪野反射的光镀上一层银色,一时间好似九天真仙。
就算不是他的师侄,光认识他就与有荣焉了。
琴声歇住,梁致卖力地鼓起掌来,不合时宜地对他的仙男师叔说:
“您确定不听新八卦吗?和竺姜有关耶──”
怎么哪哪哪都有狐狸精!
正在回忆她在之前在雪中诡异的牵丝木偶术,眼下又来了八卦。
不就是和那个谁的么,不听!
“何事?”(~_~;)嘴巴真是愈发不受控制了。舒夷敛容,把琴抱回洞内。
梁致好歹是停云峰符修的直系弟子,还混了个亲传当当,到手的消息要比何田田她们多,吧啦吧啦讲出五种竺姜是妖的传言来,那叫一个绘声绘色,还不忘评估每个传言的合理性。
“师叔您说这流言可信么?”
“你要是信,就别待洞里了,我和你师父丢不起这个人──”舒夷的口气很少如此严厉,把梁致吓得一怔。
好像几日之间,所有的矛头都对准了狐狸,决不再是报复这么简单,不是他们背后有什么,就是竺姜背后有鲜为人知的秘密。
……
翌日,在姐妹们的陪伴下,竺姜前往云野的过程异常顺利,也许碰瓷大汉也害怕她的妖力,都停止了迫害。
本来松了口气,深思又觉疑点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