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华越发有了兴味,急急向前走着,想去寻这唱戏人,又不想打搅他,便特意放轻了步子。
“我爱他春山淡淡柳拖烟,我爱他清俊一双秋波眼。”
想来是离唱戏人近了,容华能把戏文听得清楚明白了。这声音实在风韵有致,让人爱不够,像似从中凭空长出了钩子,勾缠得人神魂颠倒。
容华仔细地听声辩位,敲定了唱戏人的位子后,便猫着身子,轻扒开面前的松竹叶子,悄悄向前望去。
面前有处空地,四周都围着松竹,松竹上挂了几个红灯笼,周遭的一切,都被灯光披上了光纱,美不胜收,叫人如痴如醉。
灯下有个男子,一身红衣,一手拿了桃花枝遮面,一手甩着长袖起舞,身段绝妙,如凌波仙子破水而出。
突然,男子拿开桃花枝,向空中一掷,长袖随之摆动,如轻烟飘渺。他看向前方,眼波所过之处,魅惑妖媚。
他垂下长袖,神情凄怨,又微启朱唇,低低唱了起来。
“恩深如海,轻重似山,佳期非偶,离别最难。”
容华这才看清男子的容貌,当场惊得一动不动,甚至,不由自主的放慢了呼吸,生怕惊动了眼前的男子。
那男子黑发没有束起,轻轻垂在两侧,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摆动。细长的眉眼,状如狐狸,一向下看,就眉眼弯弯,汪成一壶月,可这月又不全是皎洁,像偷喝了酒,成了一弯醉月,一颦一动皆是风情。
此时,一阵微风吹过,松竹微动,迷迷蒙蒙如人间仙境。
那男子甩起了长袖,雪肤照人,黑发红衣,唇如丹朱,戏腔又如泣如诉,实在不似人间物,妖殊艳丽至极,当属天地间第一妖仙。
这等勾魂夺魄,世人皆要被魅惑。容华俗世之人,自不能幸免,被惊得纹丝不动,实属正常不过。
容华想,人间当无此殊丽,非妖即狐。她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口中怔怔的出了声。
“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那男子听得人声,忙停了下来,随即梭巡了一圈,便瞧见了容华。他向容华投去了疑惑的一瞥,见容华痴迷的神色,也不觉得奇怪,显然是见惯了的。
容华以为男子觉得被冒犯,连忙极力隐去痴迷的神色,并整理了衣冠,端端正正的站着,语气真挚,赞了一句。
“美哉少年!”
那男子见容华误解了自己的意思,哭笑不得。他收了唱戏的姿势,把掉落的桃花枝捡了起来,向容华问道。
“天色渐晚,你一个姑娘家,怎么孤身一人到这里来了?”
那声音娓娓动听,实在美妙,容华喜爱极了,就是连续听上个十天十夜,也不会嫌腻味。
“我本来是与人同行,不料中途走散,便迷了路。”
容华被美色所惑,倒说了实话,也没顾得上想对方是个男子,他们孤男寡女,且她又嫁了人,瓜田李下,欠缺妥当了。
“迷路?姑娘不是许府中人吗?你且走出来看看,松竹茂密,挡住了你。”
男子把桃花枝拿着,轻轻摇动,桃花瓣翩然而落,煞是好看。容华看出来男子没有恶意,便没有迟疑,慢慢走了出来。
待男子看清了容华,不由得一愣,随后轻笑了起来。这一笑,让容华知道,居然也有男人当得起风情万种四个字。
“原来是姑娘啊。”
容华有些疑惑,不由得走得近了些,却闻得男子身上一股异香,似花香,又不全似花香。此时,容华心中怕被识破了身份,本应立即试探,但她实在爱香,便先深嗅了一口香,才发了问。
“公子认识我?”
“清明那天,姑娘作男子打扮游春。可惜,不小心作了女儿娇态,用扇子去吹落桃花,叫人一眼便瞧出是女儿身。”
男子仍旧笑着,看手上的桃花枝秃了些,便扔了去。一扔一掷之间,长袖晃动,身上异香更甚,却又不同刚才的香味。
容华爱香成痴,此刻闻得好香,香瘾一时发作,实在忍不住,便问了一句。
“江公子,可熏了什么香?”
男子有些惊疑,显然未料到容华识破了自己的身份。他脸上闪过一丝窘迫,显然,他并不愿人家知晓他的身份。
他收了轻笑,换上了无懈可击的笑脸来,妖媚艳丽,却显得虚假。
“我并未熏香,只是生来便有异香,一日之中,时刻变化,约莫有百种香气。”
容华惊诧异常,此种神奇,得天造化,十分难得。她容华有缘得见,也不枉此生了。
“姑娘可知道我是谁?”
男子笑容似刻进了嘴角,容色更加动人。
容华听他发问,不疑有他,开口回答道。
“天下谁人不识江流石?不但是天下第一美人,亦是天下第一名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