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闭着眼,喘息了一会,一字一句地对我说:“夕儿,你给我发誓,无论我是死是活,你都一定要离开这里,一定!否则我死不瞑目!”
我心如刀绞,泪如泉涌,连忙抓住她的手,道:“娘,您说什么话,您会好的,会没事的!”
她却死拽住我的衣角,用含泪的眼死死盯着我。
我连忙又道:“娘,我向您发誓,我一定要清清白白地从这里走出去!可是我也一定要带着您。”
娘亲这才松开我的衣角,重又闭上眼睛,喘息了好大一会才说:“这才是个好孩子。可娘亲病重,不能拖累你。娘这一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希望你嫁个好人家,安安稳稳地过一生,你万不要让娘的愿望落空才好。”
“满云,你今天可有好一些?”
娘亲话音刚落,就见鸨母推门而入。她径直拖椅子到床边,坐下,嘴里喊着“我的心肝”,便要来牵我的手。
我一下躲开她的手,站起来,退后一步,垂手而立。
鸨母倒毫不在意,她转过头对娘亲说道:“满云,从十四岁你来到这里,无论吃的,用的,还是穿的,哪一样不是我们花满楼最好的?妈妈我费了多大心力才把你培养成这京城的头牌,可你出了名,心便大了,便再不把妈妈放在眼里。”她说到这里,竟似动了真感情,眼角真真挤出几滴泪来。
她用手帕擦擦眼角,接着说道:“当年,你执意从良,妈妈也并未阻拦。第二年,你被那人抛弃,抱着这孩子无处容身,也是妈妈我不计前嫌收留你。你要这孩子自由身,妈妈也由了你。这孩子的吃穿用度,哪一样不是这花满楼的。可现在你们几姐妹老的老,走的走,年轻的里面又没有个争气的,你就忍心眼睁睁看着花满楼一步步衰败下去,忍心看着这么多姐妹流离失所?”
娘亲欠身低声道:“妈妈的大恩大德,满云自不敢忘,哪怕结草衔环也定当报答。可夕儿从小命苦,我此生唯愿她能平安喜乐,万望妈妈能够成全。”
我知道娘亲一生为我,可听到她的话还是忍不住心内感动,留下泪来。
鸨母一时语塞,终于露出本来面目。她羞愤地站起来,厉声喝道:“你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这里有她从小到大吃穿学艺的花费清单,你好好算算,看看是对也不是。你们总要还清,才能放她离开。”说完从袖筒掏出几张纸,扔到桌上,便拂袖而去。
娘亲听了,气得脸色由红转白,几欲昏死过去。
我拿起那几张纸,只见上面写得密密麻麻。看最下面,赫然写着一万五千两白银。
娘亲透过我的神色知道他们所要数额不小,她凄然道:“这许多年来,我给她挣的又岂止百万!”
我心下早有了计较,安慰她道:“娘,您安心养病,我们总会想到全身而退的法子。”
第二天,我走进鸨母的房间,向正在喝茶的她福了一福,道:“妈妈,只要我娘亲病好,夕儿愿意在花满楼卖艺一年,来报答您的养育之恩。”
鸨母一听,顿时乐开了花,马上走过来牵起我的手,怜惜地说:“这才是懂事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