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正十三年八月二十三日,清世宗爱新觉罗.胤禛突然在圆明园驾崩,同年农历九月初三,皇帝第四子宝亲王弘历登基为帝,次年改元乾隆。
虽说是举国哀丧,可是除了皇帝后宫的妃嫔们之外,谁会真的为了皇帝驾崩而伤心难过,老百姓该怎么过日子还得怎么过,除了少了礼乐声色以外,也没多大的不同。可对于萧安良、魏瑾岚、萧素素却不是这样,他们是真的难过,真的伤心,不是为大行皇帝,是为他们父亲的冤屈和他们身上一辈子都洗不掉的罪臣之后的污名。
他们都明白,治他们父亲罪的皇帝死了,这世上就再也没人能为父亲平冤昭雪了,陈景山大人在萧安良离京前曾派人捎信给他,让他回乡韬光养晦,修心养性,等事件平息后,他会想办法让他们回京,再收集证据,查明真相,为萧沛伦等被冤屈的良臣平反。如今看来是没有希望了。
萧素素是个越难过就越沉默的人,反正孩子有刘红袖和乳母看着,冯文珍也会帮忙,她正好空出时间来伤心难过,除了冯立嶂谁也不知道她在为什么伤神,冯立嶂还没从云南回来,她连个能说一说心事的人都没有。不是刘红袖她们不愿听,是她不敢说。关于父亲、母亲和长兄的一切只能一个人在黑夜里独自垂泪的时候默默思念。自那场官司之后,冯立嶂许她和大嫂通信,以寄对家人的思念之情。萧素素望着嫂嫂新来的信出了神,嫂嫂在信里说,她知道素素肯定会为了父母、长兄的事情伤神,让她不要太过悲伤,多想想孩子,没什么过不去的坎,二哥安良近日心情也不大好,每日借酒消愁,什么话都压在心里不肯说。萧素素每每想起这些事就会头疼的厉害,她坐在小花厅里手里拿着信,落寞的望着后院的一汪清泉,凌霄站在身后给她轻轻的按着头,缓解疼痛。
“这又是怎么了,最近老听你嚷着头疼,还是请孟掌柜来看看吧”刘红袖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了。
“哦,是刘姐姐呀”萧素素慌忙把信折起来,随便拿起一本书夹进去“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可能是月子里落病了吧”。
“你呀,就是心思太重,月子里那么唉声叹气的,身子能好才怪。我劝你一句多思无益。你瞅瞅现在日子多好,莺儿生的活泼可爱,乔氏也消停了些,天香院那边也不常出门胡闹,还有什么可伤神的,你看这天儿多好,我跟珍姑娘、珊姑娘带着莺儿都在花园说话呢,你还不快跟我出来”说完拉起萧素素就走。
“我还没好好感谢刘姐姐呢,自打莺儿出生,一直都是姐姐在照看,姐姐为我分担了不少呢”。
“你知道就好”。
俩人说着话出了丁香院,慢悠悠的从园子拐出来,走到湖边,踏上白降桥,进了水榭。冯文珍正抱着冯文瑛看湖里的鱼呢,冯文珊在一旁拿着拨浪鼓逗她,姐妹三个玩的正起兴。看见萧素素和刘红袖来了,也不起身,嘴里叫着“姨娘”,继续玩了起来。
冯文珊一边摇拨浪鼓一边说“姨娘快看,三妹笑的多开心,鱼往哪儿游,她的眼睛就往哪儿看,可机灵了”。
萧素素笑着回道“莺儿是在高兴有两个好姐姐陪着她呢”。
冯文珊走到桌边,放下手里的拨浪鼓,喝了一口茶,拿起一块点心,望着天香院的方向疑惑的问道“也奇怪,方姨娘怎么不带着四妹出来呢,总是待在院子里,她也不闷得慌,我是半日不出来都会憋屈的”。
刘红袖抿着嘴冷笑到“你方姨娘呀,心里不好受,没脸出来见人,只好委屈你四妹跟她一起在屋子里闷着了”。
萧素素笑着瞪了她一眼“你一天在孩子面前都胡说什么呢,什么有脸没脸的,也不怕教坏了姑娘们”。
冯文珊嘿嘿一笑说“萧姨娘,我知道刘姨娘说什么呢,不就是说方姨娘闹着生儿子,结果还是生了个女儿呗。女儿怎么了,有什么不好的,我觉得我家有四个女儿很是福气呢”。
冯文珍把文瑛给乳母抱着,过来轻轻拽着冯文珊的耳朵说“你个小姑娘家家的,满嘴里什么生儿子生女儿的,都是谁教你的,也不害臊,小心我告诉母亲,罚你两天不许吃饭”。
冯文珊揉着耳朵,小声说“又不是我说的,我都是听母亲和鸢尾姐姐说的”。
冯文珍不好意思的冲萧素素笑笑,萧素素轻轻拍着她的手,笑着摇摇头,让她不要介意。
刘红袖倒是看热闹不嫌事大一样“我倒觉得珊姑娘说的没错,挺有理的呀”转而又压着嗓子小声说“太太呀,也没教错”。
一句话说的冯文珍红着脸,低着头只当没听见,冯文珊到满不在乎的吃着点心,也不觉得刘红袖是在打趣她母亲。萧素素给刘红袖使了个眼色,刘红袖才发现自己失了言,只顾着笑话乔氏,却忘了文珍,心里后悔不已。
方灵仙自生产完后,也不常出门。明明自己是用了古方的,明明是儿子的,怎么就成了个女儿呢,这一下所有的计划都打乱了不说,自己也没脸出去见人,冯立嶂一气之下竟然去了云南,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她有些后悔没有听那个人的建议早早跟人贩子买个男孩做防备。现在唯一的好处是,冯立嶂不光把她晾在一边,这府里的四房妻妾现在都成了摆设,只要冯立嶂不娶新人进门,那她就还有希望。方灵仙每日在屋子里祈求老天保佑,他别从云南带个南蛮子回来就好。
萧安良这日跟平常一样,给族里的几个孩子上完当天的书,把祠堂里里外外收拾了一遍,准备到田里帮五婶和魏氏干点农活,正准备关门下山的时候,族长萧沛仁拿着一封信走进了祠堂。萧安良见是族长到了,连忙招呼他坐下,又忙着烧水泡茶。
萧沛仁乐呵呵的让萧安良不要忙“我不过是来给你送封信,中午刚到的,想着可能是急事,就先给你送来。”说着便把信寄给萧安良,接着说道“果然是读书人,你这一来,祠堂倒有些书卷气了”。
萧安良拿着信只看着也没拆,听族长这么说,有些不好意思“伯父见笑了,安良能做的有限,也只能每日带着子侄们多洒扫修整,尽一份心”。
萧沛仁缕着胡须欣慰的说道“近日我常听族中众人夸你书教得好,孩子们的品行上也大有进益,长此以往,何愁我族中不再出个你父亲那样的好官。”萧沛仁提到了萧沛伦,萧安良沉默不语,萧沛仁见状站起身说“我就不打扰了,你忙吧”,说完就走了。
萧安良送走萧沛仁后,回来拆了信看起来。信是前任苏州知府况钟的儿子况施写的,况钟这个人萧安良有所耳闻,是当日和父亲一同被问斩的官员中的一个,只是这个况施却没听说过。况施在信里说他有他们父亲被冤枉的证据,想让萧安良杭州一叙,共商二人父亲的翻案大计。
萧沛伦被问斩当日,还有一个人的情况跟萧沛伦很相似,那个人就是当时的苏州知府况钟。况钟和萧沛伦唯一的不同是,萧沛伦是实实在在的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人下了套,而况钟是知道实情,因为知道的太多被一起灭口。况钟和鄂伦原本都是廉亲王胤禩府里的包衣,他为人一根筋,忠诚可靠,被胤禩举荐和鄂伦一起在康熙四十八年外放做了知县。他们二人在廉亲王的庇护下,在康熙年间一路扶摇直上,特别是鄂伦,在康熙五十八年已经是两淮盐运使,就是萧沛伦的位置。而况钟则因为渐渐对廉亲王的很多做法产生疑虑而被廉亲王轻视,但他和鄂伦之间一直有往来。直到雍亲王胤禛继承大统后,二人开始渐行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