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素素连忙起身道谢。
乔氏又接着说道“辛夷你一会去跟账房说,从下个月开始丁香院的月例加一倍,许丁香院单开小灶,每日都要送最新鲜时令的瓜菜来,一应的精致小菜、水果点心都不能少。再交代孙妈妈一声,萧姨娘现在有了身孕,该避讳忌口的要多注意提点,姨娘年轻,这些肯定是不懂的。”乔氏不是不知道冯立嶂对自己的防备和猜疑,无论如何她都不能在这个时候惹祸上身,事无巨细,她能想的全都想到了,看这些人以后还有什么好说嘴的。
乔氏安排完这一连串的事情后,萧素素又赶忙在乔氏面前跪下“有劳太太费心操持,素素愧不敢当”。
乔氏佯装嗔责的说道“姨娘这就见外了,姨娘肚子里的孩子难道不是我的骨肉不成?咱们冯府呀,自我养了文珍、文珊后,再没有比姨娘有孕更好的消息了,怎么安排都不为过,你只管安心消受就是了,再客气,我就真生气了”。
“太太叮嘱,素素铭记在心,太太每日操心府里上下,十分辛苦,还要为素素费心,素素感激不尽”。
乔氏暗自思忖到:真真小瞧这个小丫头了,虽然看着年纪小,还幽幽透着一股病态,这番聪明机敏、心思缜密的劲头,可不是一般姑娘家能比的,要是真让她生了儿子,自己和文珊以后还能有好日子过?乔氏又东拉西扯的闲聊了一会子,才带着一干人等离开了。
乔氏走后,萧素素瘫倒似的躺在床上,她直勾勾的盯着床上的璎珞,心想:怪不得刘姐姐说要小心这位太太,今日一见才知道她果然不是好惹的,她这番步步为营的安排,当真是滴水不漏,活脱脱一副戏文里唱的、古书里写的刁钻狡黠恶婆婆的样子。现在只希望自己肚子里是个女孩子就好了,省的跟她们抢占争夺、勾心斗角。
躺了一会子才又想起今天早饭后玉竹好像来跟她说过,她兄长和嫂嫂已经回长乐了,只是正说着的时候冯立嶂来了,安排叮嘱了一番后,乔氏又来了,一出又一出的折腾倒把正事给耽搁了。她叫草果扶她起来,她要去沉香院一趟。谁知还没出门倒被孙妈妈拦住了“姨奶奶还是歇歇吧,今天又是跪又拜的闹了一天,也没歇中觉,这会子大日头晒着实在不宜出门”。
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凌霄手里捧着一碗红糖黄酒水蛋进来了,也劝她说“奶奶不如等晚些天凉了再去找二姨奶奶说话,若实在有要紧的事情,现打发奴婢去说也是一样的,何苦累着自己,受了暑气可不是好玩的”顺势把糖水递到萧素素手上。
萧素素心中不禁赞叹道:好个伶俐的丫头!她边喝糖水边打量她,这个凌霄身量比她高些,也壮些,鹅蛋脸,浅细眉弯,鼻翼有微微几点红斑,倒是一副憨厚可信的样子,即便真的是乔氏派来的眼线,也值得一交。
这几人拦得紧,萧素素也只好作罢,喝完糖水说道“你们都去歇着吧,我也躺一躺。”几人服侍萧素素躺下,拉好帘子轻轻关上门出去了。待四周都安静后萧素素又坐起来,从床里面拿出个箱子来,箱子里有一个布袋子,以前从不觉得这个袋子有什么稀奇的,现在却想多有一个也不能了。这个袋子是萧素素刚开始学刺绣的时候,做了许多送给母亲装东西玩的,牡丹绣的乱七八糟不说,针脚也不细密,可母亲一直收着。离家的时候母亲让她收拾些东西,她随手就拿了这个。萧素素一股脑把里面的东西全都倒了出来。有珍珠耳坠两对、翠玉珠坠一对,各色金钗、珠钗、玉钗四支,还有三只玉镯子。布袋子是嫂嫂来看她的时候给她的,她让嫂嫂拿回去家用,嫂嫂怎么都不肯,说这是母亲留给素素的遗物,还是她自己收着留个念想。萧素素挑了一只镯子和一枚和合玉佩给了嫂嫂,嫂嫂原是不要的,她说是给芃芃的,嫂嫂才收下。
萧素素家里多玉少金,因为父亲常说玉是君子,也常教萧素素念东汉许慎的《五德说》“玉,石之美者有五德。润泽以温,仁之方也;勰理自外,可以知中,义之方也;其声舒扬,专以远闻,智之方也;不挠而折,勇之方也;锐廉而不忮,洁之方也。”这五德也是父亲这一生为人做官的准则,教导子女的良方。
她从这里面挑了一只金钗,一只玉镯,找了个精致小巧的盒子装起来,又把这些个宝贝都装回袋子,放进箱子,推进里面藏起来。这两样东西,她要送给刘红袖,是嫂嫂教她这么做的,嫂嫂说刘红袖是个聪明人,人也不坏,在深宅大院里过日子,你对别人没有威胁就意味着你没有依靠,刘红袖就是这样,所以这样的人应该多拉拢。现在萧素素要主动拉拢刘红袖了。生个女孩还好说,万一生了个男孩,若不被乔氏抱走,也怕是难养活,多一个人也是多一份保障。嫂嫂连怎么应对乔氏都教给了她,嫂嫂说乔氏定是一个十分强势的女人,但这不过是她的外表,她用强势掩盖自己的弱点。这个魏氏嫂嫂虽然只有二十一岁,可她也是当过家、做过主的人,在平阴料理县令府邸三载,多少事都经过了,不学也看会了。
再说萧安良一行回到竹水村后,因过了官司,得先在祠堂焚烧表纸,向祖宗报告结果,以感谢祖宗保佑。萧安良又在祠堂外向着京城的方向烧了几挂纸钱,告慰父母亡灵,萧沛伦夫妇因是戴罪之人不能入祠堂供奉。自此萧安良安心在祠堂住下,平时教族里十几个孩子读书习文,农忙时也下地帮忙干活,每日吃饭或是回家或是魏氏给送来,要不就是自家叔伯兄弟家里请,过的也逍遥自在。
魏氏和五婶子一起住的甚是和睦,家里家外的操持着日子到不觉得难过,儿子芃芃每日跟着小豆子满村子的乱跑,身子骨倒比在平阴时更结实了。只是夜深的时候她一个人时常出神,心里头老是想着宪良怎么样了,宁古塔那种地方寒苦蛮荒,猛兽横行,宪良一个人无依无靠不知如何受得了,病了怎么办、冻着怎么办,每天夜里都是流着泪睡去,又在噩梦中惊醒,可天一亮,该过的日子还得过。五婶很能明白魏氏,她常常对魏氏说,做女人一辈子就是一个“熬”字,天大的事熬过去就没事了。魏氏好歹还年轻,丈夫虽远在边陲,也不是没有指望,她带着儿子还有奔头,哪像她老婆子眼看着半截子入土了还要带着个小孙子一点点的挣命。魏氏每次一哭,五婶子就会说“做女人哪,没有不苦的,等心里的泪流干了,苦就变成甜了。”魏氏似乎渐渐体会到这句话的意思了。
傍晚,热气总算退下去了些,萧素素叫了凌霄拿着盒子,慢悠悠的往沉香院去了。二人见礼后,萧素素屏退左右,打开盒子对刘红袖说“刘姐姐,自我进府以来,承蒙你照顾,若不是多方协助,我不可能联系上我兄长、也不可能见到我嫂嫂,我和其他五十五个被拐的人也没机会伸冤。这支金钗和镯子是我娘亲留给我的,请你一定要收下。”
“妹妹,你这是做什么,这是你娘亲留给你的遗物,我万万不能收的”刘红袖又把盒子推了回去。
“刘姐姐,这是我的一点心意,你不必顾虑。做人妾室,背井离乡、寄人篱下,要是互相没个依靠,一辈子都活的忍气吞声,低三下四。你常说,日子还长着,得向前看,我懂你的心酸,你也明白我的痛处,你就当我是在替未出世的孩子认义母”萧素素言辞恳切,话说的也透彻,刘红袖也不好再推辞。
她收下萧素素送的礼,心酸了一阵后,笑着说道“既是认义母,我也得有点表示才行,不然让孩子觉得义母小气,像是不疼他似的”说着便背过身去,把外衣的盘扣解开,从脖子上取下一个平安扣放在萧素素手心里。
二人话正说得亲热,玉竹敲门进来说“二位奶奶,夫人房里的鸢尾姐姐来传话了。”二人听后忙走出内室,到偏厅去见,这个鸢尾可不是一般的婢女,她是乔氏的通房大丫头,在府里的地位虽低于刘红袖、萧素素,但又比玉竹她们要高,所以她们俩一点也不敢怠慢。二人走到偏厅分宾主坐下,刘红袖请鸢尾坐下,又吩咐玉竹看茶。
这个鸢尾也有二十五六岁的样子,通身的气派不输乔氏,向她们二人微微屈膝后,也不推辞,大大方方的坐下,开口说道“姨奶奶不用忙,我是过来跟二位说一声,老爷明日启程去京城,太太让二位奶奶明天到前院用早饭,一起送老爷进京”。二人答应后,鸢尾欠欠身,回去复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