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嫂嫂,我一定要伸冤,一定要,爹爹跟娘说千万不要伸冤,可我做不到。”萧沛伦在船舱里说给夫人听的话全被萧素素听到了“爹爹平白无故的被人扣上贪污的帽子,眼看着性命不保,两位兄长还在大牢里等着审判,生死未卜,我们几个……”萧素素看一眼母亲和芃芃躺着的地方“我怎么能置之不理,我怎么能忘了这些,我就是死了,做了鬼,也要在地府伸冤”。
“圣旨到”!圣旨具体说了什么,都没听清,只听到“萧沛伦,死罪,即刻行刑”。
雍正十二年四月七日,两淮盐运使萧沛伦因参与两江总督鄂伦贪墨案,被皇帝处以死刑,长子萧宪良免去平阴县令一职,流放宁古塔;次子萧安良赶出国子监,不得考学入官,即刻遣送原籍,其他家眷不予追究,以示皇恩浩荡。
整个京城哭声不断,盛怒之下的皇帝,砍了二十八个人的脑袋,包括萧沛伦。从顺天府大牢放出来的萧安良来不及痛苦伤心,赶忙跑到京郊的院子去接继母和嫂嫂妹妹。抱着孩子的魏氏,看着站在面前的萧安良,想起铛锒入狱的丈夫不觉心酸自苦。萧家所有的家产都被官府查没了,几个人站在京城的街头一时间不知道该往哪儿去。
鲁布里定了定神,对围着自己的孩子们说“你们爹爹还在刑部仵作房等着我们去接他,我们不能难过,更不能倒下。媳妇,你带着孩子去找找你父亲,看他有没有办法让你见一面宪儿,圣旨让我们立即还乡,也知不道什么时候再能见到。安儿,你送你嫂子去她娘家。素素,把你藏在身上的细软给娘”。萧素素赶忙转过身去,从最里面的小衣里拿出一个布袋子给母亲。“安儿,这些你拿着,千万别丢了,这里面是我们全部的家当了。你把嫂子送到娘家后,自己先找个地方住下,明天我们一起去接你爹”。
“娘,那你呢”。萧安良和魏氏一齐问到。
“娘带着素素去你舅舅家对付对付,顺便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能把宪儿弄出来”。
“可是,娘,我们现在……”魏氏为难的欲言又止。
“娘知道,我们现在既有大丧在身又是罪臣家眷,不便投靠亲友,不过,你爹娘不是爬高踩低的人,他们不会计较这些的”。鲁布里之所以这么肯定是有原因的,因为在她们几个关押在城郊这半个月里,只有国子监的魏大人派家人探望过他们,国子监不在权力争斗的漩涡之中,魏大人是一位很有气节的读书人,会善待她们的。
萧安良按照母亲的安排,送嫂嫂去了她的娘家,母亲说的果然不错,魏大人夫妇看到他们后,抱头痛哭,全然不计较那些规矩俗情,还邀请他一同在府里住下,萧安良婉言谢绝了。自己先找了个当铺,把布袋子里的东西选几样当了些银两,再去找了个便宜的客栈住下。
鲁布里带着女儿来到哥哥家门前,敲了半天门才有一个门子懒洋洋的打开门,看到是她们,吃了一惊,把她们往里让也不是,不让也不是。只好让姑奶奶在门口稍等,吩咐另一个门子赶紧去里边报告老爷太太知道。不一会儿里面传出来“请姑奶奶、表姑娘进去”。门子才陪着笑脸请他们进门。萧素素怯生生的紧紧拽着母亲,这个明明很熟悉的院子,突然变得很陌生,很害怕。
鲁布里的嫂子接待了她们,嫂子说鲁布里的哥哥不在京城,萧家出这么大的事,本来是要去探望她们的,但是这件事实在太重大了,她个妇道人家也没什么主意,鲁布里的哥哥官小人微,在朝里也没有什么能用得上的关系,想帮忙都不知道从何下手,让她千万别见怪。嫂子一上来就把鲁布里的话全堵回去了,完全不给她开口请求的机会。
嫂子的虚情假意,兄长的冷漠无情,让鲁布里寒了心。想当初有人替鲁布里和萧沛伦做媒,兄长当时不过是个小小的百夫长。得知对方当时是朝廷从五品官时,也不管他已经死过一个夫人,还有两个孩子,哥哥嫂嫂硬是求着她一定要嫁过去,没想到她嫁过去后,萧沛伦官运顺畅,一路升到两淮盐运使,两个儿子也谦恭有礼,对她敬爱有加。哥哥嫂嫂自此就像苍蝇一样围着他们,一会帮忙打点儿子的官职,一会帮忙给女儿说亲,一会儿又替哥哥求情,鲁布里虽然觉得讨厌,可怎么说都是自己的娘家人,一一照办了,谁知道今天会是这幅面孔。要是以往鲁布里早就掀桌子走人了,但是今天不行,她没有那个资本,她还有求于他们。
嫂子高高在上的拿捏着派头,装模作样的推让她们喝茶吃果子。鲁布里好不容易张开了口说“我知道兄长嫂嫂也很为难,我家老爷现在还停尸在刑部,我好歹得把宪良弄出来,不然怎么对得起九泉之下的老爷。所以,想请兄长看着以往的情分上,帮我一把”。
“哎哟~姑奶奶这么说就生分了,且不说你们萧大人在世的时候我们也没沾上多大的光,就算是他不在了,我们该是一家人就不能说两家话么。但是姑奶奶你也知道,现在这世道艰难,日子难过,家里这一摊子烂事还理不清呢,你侄子也是个没出息的,一天到晚好吃懒做,要费多少工夫。姑奶奶,不是我这个做嫂子的不帮你,你哥哥有多大的本事你还不知道吗?他要能帮得了你,早就先帮自己了,怎么会到现在还窝在旗营里当左领。天也不早了,我也不虚留你和外甥女了,这儿有二十两,是我自己的体己银子,你先拿去用,好歹是我们的一份心意,姑奶奶你别嫌少”。说完,一个仆妇捧了两封银子,走到鲁布里跟前。
鲁布里一时间被气的浑身发抖,她强忍着怒气,把眼泪吞回去,让女儿接下银子。她知道现在不是置气的时候,她知道哥哥此时就藏在后面的隔子间,这二十两是哥哥对自己最后的一点点情义,有这点银子总比没有强,先把眼前的日子过去了才是正理。鲁布里拉着女儿拜谢了嫂嫂,大步走出来,嫂子在她们背后翻着白眼“呸~都这会子了,还想在我面前摆官太太的架子,做梦去吧你”。
鲁布里受了嫂子一顿抢白,只得怏怏带女儿出来找地方落脚。
萧安良浅眠一觉醒来后赶忙找了一家棺材铺,买了一口薄棺,又雇了几个脚力帮忙把棺材抬到刑部仵作房装裹父亲。萧素素在客栈醒来后,不见了母亲,只有舅母给的银子好好的放在桌上,她四处找遍了都没发现母亲,问了店家也没看到,想着母亲是不是一大早就到刑部了,看自己没醒就没叫,于是一个人打听着到了刑部,却只见二哥安良,二哥也说没见到母亲。正在慌乱中,远远两顶小轿朝他们走过来,稳稳停在面前。原来是魏大人和嫂嫂魏氏。魏大人带了一卦纸钱说自己和萧沛伦既是亲家,又是同僚,朋友一场,来送送他也是分内的事情。
素素向嫂嫂打听母亲的下落,魏氏也说自昨天分开后,并没有见到。素素把昨天在舅舅家的事情告诉了哥嫂,魏大人说大概亲家昨天没见到兄长,今天又去找了吧。素素心中虽有疑惑,但是安葬父亲要紧,也没再多想。
几个人一起把萧沛伦的尸首领出来,入了棺,一路抬到京郊的乱葬岗,萧家目前的情况既没能力买墓地,更没有能力运棺返回原籍,只能草草烧了一挂纸钱,胡乱埋了。萧素素和魏氏在坟前哭了一场,算是尽自己最后一份心,趁着天还没黑赶忙进城去找母亲。
谁知道刚一进城,他们就被顺天府的官差给拦住了,拉着萧安良就走,几个人吓坏了。好在有魏大人在,几番盘桓才知道,是要带他去认人。说是一大早有人在煤山上遇到有人吊死了,报告了官府,顺天府衙差把人带回去后,有人认出来是萧沛伦的夫人。
不等官差说完,萧素素早已昏死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