徘徊在生死边缘的难民们都庆幸自己走对了方面。
前半段是从东往西口走,沿着庄浪河半途中遭到了驱赶。黑心的官府不光没有设置粥棚,还派出衙役用枪棒一路驱赶着不得滞留。从镇羌堡像赶牲口一样,把他们赶过双塔儿站。不许他们再向西去上古城寨和凉州卫城,而是驱往北边。
河东铺堡、大河驿、杂木口,直到过了永昌堡到达双城堡附近,才放任他们向北边乱窜。
北边是哪里?新修的野猪湾关隘,将两边的边墙连接一起,长达数十里的高墙。
天无绝人之路!平常紧闭的关隘大门齐齐敞开,墙里的米粥香味飘到了墙外。门里道路两侧延了半里路的赈棚,不是一个棚一口锅,而是一桌棚至少都是四个锅或以上。
之前总理署开的四十几个公社食堂全摆在了露天,连带锅碗瓢盆和桌椅板凳。
张嫣力排众议,做下了一桩有生以来最大决定,也是一件震惊山、陕和肃州的旷世善举。调拨镇番卫所有库存粮食,接济这些流离失所的各地灾民,并将他们中的大部分人收容、安置在野猪湾至黑山关的区域。
不是几百数千,而是数不胜数的几万乃至十数万,现场看得韩王朱亶塉头皮发麻。
川流不息叫什么,见过蚂蚁搬家吗?见过十几二十队的蚂蚁不停歇地涌入吗?反正周王世子这辈子没见过这么多的人,多得让人不由生出恐惧,黑麻麻地占据了所有空旷,剩下只见涌动的人头。
陆旅的官兵都很尽职,全力保障着次序。用刀枪、棍棒和长铳、短弩用一些人的性命建立起最初步的规矩。
乐安侯属地的规矩,不劳者不得食。
有牌,无牌者不得领赈物。牌上有记号,刻满六道杠的男人女人都不会再有机会吃白食。孩子和老人可以,一天却只管一顿。
镇番卫正往内疯狂地吸纳人口。矿山、盐场和农田、牧场还有新搬迁而来的工厂,凡属地公办的各类地方都竖起一方招牌,即使识字的人十不存一,每块牌子下依然是人头涌动。
最先带走的是铁匠、木匠、矿工、牧农等熟手。
这些人扛着铺盖卷,领着老人扛着小孩拽着女人,由班头领着蜂拥挤向一个叫车站的地方。
车站周围没有设置围墙,由一排排外墙搬过来的拒马圈住。管家、主事、包头还有为数不多的一些贵人都站在里面。
近两百里的路,如果没有铁轨车,这些筛选出的人至少一半会倒在半路。
最富裕的也是最庞大的难民群体是以一辆独轮车携带一家为单元。丈夫扶着车,妻子在前面领着娃儿背着绳索拽,车上是一家所有的家当,铺盖、锅碗瓢盆及体弱多病老人和不会走路的幼儿。
哭声、喊声还有呵斥声,一路的撕心裂肺。
为了能尽早到达安生地,尽早领用东家赏下的第一顿饭。维持车辆发送次序的兵丁手中的鞭子都抽断了,可以依然无法阻拦那些不愿舍弃独轮车的家伙。他们情愿赤脚跟栽着妻儿的车厢跑,也不相信下一趟车紧随就出发。
没有人相信官军,他们甚至认为老人和妇女、孩子会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被沦落为食物,嚎天嚎地不愿分开。
当士兵们用钢刀砍断他们的车轴,强行将这些人推搡进车厢,他们才不得不放弃掉那一堆的拉木头,与家人窝蹲在一起,由着咳噔咳噔的铁罐子,拉向未知方向的前路。
人要先活着,然后再有其他。
地主大户也在招收人,一叠叠的契纸打满了手印。三年内没有任何工钱的残酷盘剥,是经总理署相关衙门特许的,但每当招收牵牲口的把式和种地的佃农,灾民们都会趋之若鹜。
屋漏还遭连阴雨,连黄冲都能感觉到天灾的来势汹汹。
倒不是他猛然间学会了未卜先知,而是早春时节他南下去接大老婆何岚娟的时候,就发现今年的气候极度异常。
天灾最为严重是陕、山的旱情,许多农民颗粒无收,饿死的百姓不计其数,树皮、草根都被吃光,饿红了眼的灾民又开始吃人,甚至连人肉都拿出来,当街公然卖。
朱由检及时调拨出部分内帑,调剂各处仓备,大面积进行赈灾。
再不出血赈灾肯定不行,因为近年贼寇正炽,灾情之下,只会让流寇这把火越烧越旺。
朝廷上下值此危紧关头,上下都开始行动。也许首辅温体仁也想有番作为,也许官吏们眼见得江河日下,心中惊恐,大多灾区官员花下几分力气,都在努力拯救这些命比草贱的灾民。笔趣阁spp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