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过延安府时黄冲并没有做什么很过分的事。
因为今年的灾情确实不一般,肤施周边先是大旱,接着闹蝗虫,风霾蔽日的。再然后不久前的一天晚上,流星坠落,把城里的民房瓦舍砸了个稀巴烂。
纷纷坠落的陨石幸而块头都不算大,没造成大面积的人畜伤亡。
但引发官员们无比的恐慌,联合召集一些富户当起了假善人,组织抢修民房的同时,在城门外搭起了粥棚,开始放赈。
乐安侯入城也未耽误,训了通官吏、乡绅,嫌祸事不够多似的还骂出几句活该遭天谴之类的话,讲明后队五千人马不日将至,内里还有韩王的王驾仪队,并吩咐犒军所需。
这厮此回倒是两袖清风,啥也没要,只叫人搬了几块陨石当稀罕物搁在他车上,连摆下的接风宴都没去吃。说是善与城外灾民。
事实上呢?是吃不惯陕北地方小麦、黄米等一些列作出的面食。尤其在不作战的时候,这丫越来越讲究吃,厨子、伙夫本该张成统管,出发前就全划归在鸢儿手底下,就为了方便时不常打打牙祭。
小河滩城,大学堂内。又有人在台上侃侃而谈。
“观我朝之弊,首为田地。官宦与地方豪强勾连及宗室侵夺过甚,耕民无田。数十年来,官逼民反百余起。次为税制。田亩所产有限,工商获巨利而微纳。更甚者,官商一体操纵市价把持民生,天灾之年,人祸倍之。三为兵制。卫所瘫废,屯田多为武官及地方侵吞,武备已失,兵无斗志,所以遇敌即溃。四为科举。八股做官偏于无能,忠者陷于清谈而庸碌。五为党争,言辞灼灼,营一党之私而危社稷,图一党之利而毁国本。”
马夫姑爷是个能屈能伸的,被免了官无怨,当初随自己入伙的渣子们被派去陕西也无悔,表面上似乎在安心听从黄冲的一切安排。
婚礼还是由道爷主持,祝鸢儿出具了一套首饰,换得一盏香茶。
她站着喝,喜吟吟地和昔日的主子身份易位,满世界瞅谁都开心得很,尤其成一带着项杏娘到来,让她觉得自己人生几乎达到了完美。
“还记得您曾经同我们讲的蚂蚁吗?”
“什么蚂蚁?”
圈起书册,庆生倒背双手,开始摇头晃脑。
“世上有人生而富贵有人生而低贱。”
望着他连帽子同自己一般高的个头,想敲他脑门的手指仅仅勾起便放弃了,代替的是横过去的白眼:“什么歪理邪说,正经说话,到底想讲什么?”
“他想娶媳妇,师叔。”讨厌的龙夕很适时地用话切过来一刀,惊得庆生呀地跳起。
“你们别闹了。某失了兵权心里不痛快,肚子里的气不想撒在你们头上。”
“是,大帅。”
龙夕规规矩矩地朝他行了个军礼,然后捧着一大堆东西走了。他来祝贺,顺带替朱骥来取以前的文档,整整收拾了两箱笼,看样子需赶部车才拖得去。
“二师兄慢走。”庆生晃着与猢狲已毫不相干的身子,心里骂了句,最好死在外头别回来。
“以后我和师姐专门抄录您所要讲述的东西,所有的。”
挤兑走了龙夕,庆生尽量把好险被破坏的好心情拾掇回来,低眉顺目装出一副听话的样子,微微抬起头,继续说:“总会有用的,师叔。”
“唉,你讲有用便有用。”心灰意冷的家伙即将去南京迎娶新娘,可半分的高兴劲也莫得。
“哎呀,这回师姐嫁了人。这活计难不成就我一个人了?”
“我,我呀。”张成在一片热闹中,挤到他边上。
“除了了耳朵不好使,字也写得还算可以。是吧,师叔。”
终于耐不住的黄冲朝他脑壳露在帽子外的地方,曲指弹出了一个暴栗“木匠。”
“俺在这呢。”崔仁鬼头鬼脑地钻到了身边,“东家,您有何吩咐?”
“洞子里的家什都没坏吧?”
“好着呢,不信你问大个子。喂,夜游神,你来讲。”
“呃,东家。”
装了条木腿的夜游神正想着混在那一桌吃,猛然听见人唤,再抬头瞅见东家,立即屁颠屁颠地瘸了过来。
“还行。嗯,等回老营后可以娶媳妇了。木匠,这事你来办,抓紧办,找一户好一点的人家。”
“东家哎。”
夜游神趴在地上邦邦邦磕起了头,引得许多路过的宾客侧目。
“怎么样?高兴咧,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咧。”
“老子贱命是东家手上捡回来的,此生东家跟前再无一个不字。你又来咧扯什么。”
“不容易啊。某杀了那么多人,亲手救活的只得你一个。”
在夜游神起身推搡大个子之际,见着这个本该死去的家伙,如今活蹦乱跳的还到处骗吃骗喝,黄冲总算有了丝小小的成就感。
“东家,在给我说媳妇之前,求您一件事。”
“说。”
“打仗眼下是不中了,我想跟在道爷身边炼丹药。”
“啥?”大个子又开始咧扯,“你那拿惯刀子的老粗手,想要拿药罐子?”
“还有没有一点规矩?”大个子故作惊讶地躺在了地上,庆生的一脚并不用力。
“行,回头我同师兄说。”伸脚拨了下大个子,“喂,你也别装死了。滚起来,怎么没跟桩子他们去陕西啊?”
邦邦邦,大个子也连叩仨头,说:“东家您行行好,夏日高勒那胚不要我。”
“怎么回事?”转头他问向张成,因他如今也随在卫队一起。
“大个子想混入卫队,被卫队长揍了一顿。”
“哦,你怎么不像他一样?某看你学丹药救人就挺合适,要不当初老子一眼就挑中了你。”1212shux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