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认为安国公绝对是认错了。先帝已经在寿皇亭边自尽,他所救回携带信王金印的家伙肯定是个假冒的。
如论如何都要想方法戳穿他,而且一定要当着安国公的面。
蒙泉,国公府。
目光呆滞的朱由检靠坐在软椅上,深凹的双颊偶尔会抽动一下。连番的打击和生死边缘上长达半年的坎磨,似乎将他的意志和身体都摧垮殆尽。
“陛下,安国公与黄道周、张四知求见。”
十月的陕北异常寒冷。王承恩裹着厚实的熊皮大氅,套衬着羊绒编制的暖和毛衣,在四周布满热温泉陶瓷套管的暖阁内,浑身哆依旧哆嗦嗦。
没有回答。那位命大的带刀侍卫站在边上,他叫闫勇志锦衣卫将军营百户,也曾任中廷的大汉将军,对他黄冲也有一丝模糊印象。
不敢擅自做主的王承恩,只能走到跟前,用眼光征询黄冲的意思。
“臣黄道周祈见大明皇帝陛下。”
黄道周双手拱起大声地冲座上人说道,一双眼睛仔细辨认着对方,心下回忆皇帝以前的面貌轮廓,暗暗进行比较。
“退下。”
迈步时还是无力虚飘,大病初愈的闫勇志手按刀柄,坚定地挡在了前面。皇帝天威不可亵违,是人都该这么样,除非大逆不道之徒。
“陛下。”
闫勇志是不会拦安国公的,他是例外。
只有呼吸声,证明他还依然活着。但还是一动不动,空洞的眼神望着远方。
“下臣收到消息,太子殿下犹在高起潜营中。所以才急忙汇同黄公与张公前来禀告,望陛下宽恕臣等莽撞。”
沉默良久,眼角抽搐,朱由检费劲地抬起右手,伸指点向黄冲。后者不知道他是何意,只能再次目光征询王承恩。
“圣上叫你近前说话。”讲完,闫勇志觉出眼眶有些湿润,抬头望向了别处。
期期艾艾地,一连挪近了好几次。可是朱由检的手都一直伸着,直道黄冲单膝跪在他脚前。他才将手掌放落在了对方的膝盖上。
“救他。”
颤抖的手掌落在对方扶膝的手背,费半天劲从喉管里只挤出两字。
“臣来时尚质疑天子真伪,万死莫恕啊。该死啊,臣该死哇。”黄道周哭了,张四知也在擂胸捶地,老泪横流。
还有一人眼角也是干的。王承恩双膝跪爬到跟前,嘴巴翕合却不出声。似乎在向朱由检提醒什么。
又是一番挣扎,喉结蠕动许久,断续的嗓音哑得象铁锅中滑动的沙砾。
“凡事交…由你。”
说完,朱由检放松地合上眼帘。
这番模样,看惯太多屠戮和踏过不少生死场景的黄冲,也有点儿心生戚戚。毕竟对方是一国之君,今沦落成斯难免令人嘘嘘。
四周低沉的饮泣声中,黄冲仰头,独自大步走出殿门。
镇番卫属地居民膨胀得如此迅速不光是大举收容难民,蒙兀儿人和内套各部族的陆续投靠也起了关键作用。
头两年刚到陕北时,府军不是出兵掠夺就是对周边科以重税,搞得是天怒人怨的。第三年藩国粮饷充足,便不再对蒙部掳掠,并对之前强行纳入镇番卫的各族人等采取了一视同仁的政策。
三千老宫女发配到惠民药局后还是自认为国公府的人,并称呼黄冲为老爷或国公老爷。正是她们替安国公在各族民众之中,竖立起良好的口碑。
医疗和教育是部落最缺的,尤其是前项。广袤的西北,长生天和各路神仙都有坚定的信奉者,虽然有时候不是很固定。但他们在看病方面,这些神远远没有安国公府上的女人厉害。
高高在上的安国公也未曾料到,宫女们在各部村寨设立药局分所之后,不光得到实际的好处,还能享有较各驻地宗族阿訇或长老略次一等的尊荣。
她们都懂接生,经过道馆的培训之后,经她们手接产的新生儿成活容易。只凭这一项就快速地夺走了巫医、祭师和老稳婆的饭碗。中成药、草药和针灸由她们而普及,最常见的接骨、缝创口妙手回春个顶个的。
仅仅四年的光阴,曾是草原上梦魇一样存在的镇番卫国主,变成了救苦救难的大善人。声名远播之下,每年举族来投的大小部落不下百个。
凉州守备一直未曾更换。达家是百多年承袭的土官,对时局的把握向来有自己的一套。达氏家族投靠安国公比肃州的崔环一家还早,还要彻底。
从葭州匆匆赶回的安国公受到民众的家道迎接,是补上次从南方归来的那趟。
悄没声息的,大明皇帝与两位随从也夹杂在进城的军校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