适时出现的张成领着些侍女端上不少米糕花生之类,还有新沏好的香茶。自肃王发怒,如今的中军大帐面貌一新,传令官在兼带文秘之职后,又加上了个内务总管的名号。
“喂,乘着今日议事顺畅,咱们仨把前回没定论的与朝中融洽这一项,再议一番,如何?”
“再议也是一样,哼。”他的顺畅就是肃王的不顺畅。
“…唔,是得抓紧议定,哪天屁股着火也好预先有个防备。”
“作死吧,你两个继续作。再商议一万遍,孤的看法永久也不会变,融洽不了,只会渐行渐远。看着吧,将来不闹到反目成仇誓不罢休。不管咱们能替朝廷屏挡住正北线,还是热热闹闹在西域开疆辟土,最终都没好下场。”
“那便罢手,他回葭州,王叔回兰州,寡人回宁夏。”
“只会死得更快,喔,更惨。恐怕连留个全尸都是奢求,不信你试试。”
“某觉得开弓莫有回头箭,再啰嗦这些都无用。”
“晓得你的意思,既想借朝廷的名分捞些好处,又想行诸侯割据的事实。世间哪有这等好事?”
“再议议,兴许三个脑袋的点子凑一块,拼接出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呢。某是坚决不谋反的,肃王殿下最是晓得。”
“前番有讲,如今一切都依仗贬你入葭州的那份圣旨,既无专项的西征指令又无兵部的调兵许可。定你谋反尚还有欠,论矫诏之罪可谓板上钉钉。如何解套,才是关键。”
朱识鋐不愿同朝廷反目,即使黄冲逼迫也不会。朱倬纮比他顾忌少,朝廷治罪就彻底倒向黄冲,不理会便继续暧昧着。
“舟船半渡,回岸不得哟。朝廷方面无非舍些银子,暂时塞上几张嘴,其他的没啥作用哦。”
“索性借贼寇之手除了这边的派官,全安上自己人。”一句话就是一条毒计,朱倬纮还真是块军师的料。
黄冲楞了,肃王张大了嘴。
“这叫首尾兼顾,挨得一时是一时。”
“若捱不过了呢?”
“先夺罕东地,再穷兵黩武攻占亦力把里,最后把哈密、吐蕃都占下,自立为王。”
“太激进了吧?不用别人弹劾,某自己都觉得此举就是谋反。”
“是哟,王侄,还没到那一步咧。”
“没到那一步不假,但也为期不远。你俩个想过没有,湖广、四川的官兵迟早回陕,若洪承畴手上握有密旨,到时候大军压境,咱们是战与不战?”
“嘶。”咧嘴的黄冲在苦笑。
“丑话先说,到那时节,刀子下排列的三颗脑袋,一颗都不会少。”
“西征事项必须加快。”朱识鋐坚定而不容置疑地下了判断。
“先固守河西走廊,待时机成熟再行西进,这是多好的谋划呀。唯一漏算的不过你方才讲的剿军北归,若是与洪承畴对阵,某也不怕。”
“就算你不怕,张国纪怕不怕?王家麟怕不怕?还有张珉呢?甚至连你军中那一杆子人,你能保证吗?”
“…,嗯,看来形势依然不容乐观。”
“切记,不得回京面圣,不得擅自回府。镇番卫城防须日夜赶工,对朝廷也莫抱太多幻想。”
一句句犹如利箭,黄冲和肃王晓得他讲的都对。
“原来我们这三只蚂蚱是这么样栓的啊,某都记下了。”
“我们跳得太过明面了,握兵的左良玉也不一样难调,西南的沐王府也不一样属地成片,上马治军下马管民。这…,孤日后该如何面对列祖列宗啊。”朱识鋐见识不凡,可惜主意并不多,临到危机,只会团团转,连最喜爱的糕点也一块没再动。
接到乐安侯的书信及委任状,张毅呈老怀欣慰,孤注一掷的冒险终于有了回报。立即催促家人打点行装,准备就任。
正值兴高采烈,突然下人来报,夫人来传。
夫人?很多人在他跟前避讳提及这个人,但又确实存在。当日张国纪讲得很隐晦,只言其人手段高绝,乃是黄冲最为信赖之人。从众多的旁证来看,一贯耀武扬威的军中头目谈及此人常不时表现出尊从,太康伯府上子弟若是听得她传也都夹起个尾巴,到底何方神圣?向无所闻啊。
“此一份为侯府下设属官的契约,二老爷可细细看清楚。”
帘子后头的声音温和,既不失女人该有的委婉,又有地方长官该有的不容置疑腔调,着实让人费解。
“下官是在这里看还是带回去?”
“就在这里吧。”
有桌有椅有茶水,侍女也都恭眉顺眼。气派非凡中,张毅呈掏出副眼镜按在鼻梁上,讲几页纸举到面前,细细观瞧。
一看不打紧,直将老头气得是七窍冒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