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就是郑南琪鞑子抢他家的鸡,那人诅咒发誓讲他认得。”
“郑南琪鞑子可不就是正蓝旗鞑子嘛,大帅。”孙元化几乎一口断定下来,自己绝对没判断错。
“莫急,等大帅问清楚。”窝在另一角的蔡植腾也略显出激动。
“人走了多久?去了哪个方向?”
“顺着官道走的,大概,大概快有半个多点时辰。”
“既然人是打关外回来,那他是什么时候出去的?”
“出去了个半月,说是收皮子。鸡被抢大概是两个月前吧。”
像泄了气的皮球,孙元化和蔡植腾两个,又缩蹲回地图的左右角。
“好了。某都清楚了,你可以回去了。”
“属下遵命。”
雄赳赳气昂昂的桩子,出了帐,迈出得意的步伐,走向校场边上还聚在一堆的渣子们。
“你的判断是对的。”
黄冲的话里有抑制不住的兴奋。
“两个月前,莽古尔泰的人马不是正在宣镇各处打草场吗?抢只鸡能说明什么?”
闷了许多天的孙和鼎,终于忍不住,讲出了自己的疑问。
“准确的说,他下辖的正蓝旗正在佯攻宣府镇。”
“那也不排除鞑子兵不能跑到那边偷只**。”
蔡植腾一直在偷学,以前他曾教人家如何打仗,如今好像被彻底折服了。
“当然不排除。你们看,先是大、小白阳堡,然后围住宣府镇城,虚晃一枪后,再出其不意洗劫张家口,最后就近破关而出。一连串的运动轨迹,说明什么?”
孙氏父子三只眼望向他,不知所以的样子,像足了塾中的蒙童。蔡植腾在低头咬嘴唇。
“说明从一开始,就在隐瞒,隐瞒他们预先选定过冬的地点。为什么奥巴洪不愿在镇安堡攻击我们?为什么要走大、小白阳堡而不走别处?要知道,大小阳杨堡二月已被虎墩兔憨劫掠过一次,能有多大油水?”
“大帅,我晓得了。莽古尔泰在太子城附近预先留下了人。”反应快半拍的蔡植腾在欢叫。
“对,这些留下的鞑子便翻墙到金家庄堡偷鸡。”
“是抢,趁乱明抢,因为当时大家都盯在宣镇那边,没什么人注意这里。”
孙元化捻动胡须,纠正大儿子述说时的小纰漏。
“难怪塘报上说他们沿着兴和、沙城北向而遁。就是为了掩藏行踪,兜上这么一大圈。”
煞费苦心收集到手的所有情报终于串联上了,对手在之前宣镇战役的所有一切也已暴露无遗。然而,面对这样的对手,再回观宣府镇的十几万明军所做对应,黄冲心里沉甸甸的。
“大帅。”
“大帅。”
走神的黄冲被三人唤醒,伸出个长长的懒腰。
“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咱们总算踏出了第一步,下面就等夏日高勒带回的具体情报,再好好做上一份功课了。”
“元化以为,大帅此战必捷。”
“言之过早了。”
既然认定了,孙元化也不愿多说。论打仗,他以前最钦佩袁崇焕,但和眼前这位相比,光对敌态度和战役析辨上,远不堪比。一个是经年的老帅,一个却是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天才的确存在,搞不好眼前的就是,未来犹可期也!
“恩师曾言,大帅火药、军械悉数精湛。元化不才,愿督领此项。”
他当然是有底气的,所有替他说情的人,不会讲他替上帝传播福音造福万民,都只会讲他通西学精筑炮,连皇帝都封过他所锻造出的火炮为某某大将军,这便是他的本钱。
“等伤好了再说吧。”
对方并不领情,这让孙元化很是气恼。
“元化曾坚守抚宁,亦曾巡抚登莱,对敌应阵,也是有过的。”
“您是前辈,战功彪炳。某从徐阁老那听讲过许多,但…,护天营的情况你也亲见,不一样的。养好伤,其他的先别多想。”
护天营的打造,从没立营前黄冲就已经下番功课,老式军官他不想用,文人转做的武官更不想用。他唯一想借重孙元化的也只有与建奴的对敌经验。火炮嘛,目前真没钱搞。
温言的辩解没起作用,孙元化将垫脚的布墩移开,端端正正地跪向他,端端正正的抱起手。
这是一种文人很庄重的礼仪,一种向对方臣服并以示效劳的礼仪。眼前的区区从三品的上骑都尉应该立马伸展双臂,大力搀扶起他才对。当然,还要嘴里狠狠地谦虚上一番。
天才果然不同凡响,面对眼前跪下的遭难一品大员,五十多岁的父辈人物,瞪眼发问。
“老子同你有仇吗?”
发问声未落,就听噗通一下,孙和鼎也跪落在侧。
孙和鼎这种人是读圣贤书长大的。即使是信天主,但当父亲跪下,不明缘由他也会坚决跪下。
“孙某非为你援手活命而跪,而是跪谢苍天,困危当中终降下一位不世英才。”
话讲的非常真诚,真诚得连一旁的蔡植腾有也立刻弯下双膝的冲动。
“某见很多儿子跪老子,徒弟跪师傅,草民跪知县老爷,大臣跪皇帝。待进了军营,又见你家儿子,知不知道为什么说你家儿子?”
黄冲蹲下,不阴不阳的一张脸凑在孙元化面前,在喷洒着唾沫的同时,手指点向孙和鼎。
“就是他,每日的孝子贤孙,每日朝你跪拜着,见人也跪着。你晓不晓得,跪来一副大孝的名声,跪走的却是我大明军人的血性。”
话讲到后面声音越来越大。之后他霍然起身,拍了拍身上本没有的尘土,走出帐外。
三人无以言对,孙和鼎费解地望着走得有些颠簸的背影,他想不明白。
“你家儿子犯了忌讳,独眼龙。”
“非是犬子,他是在责难在下。正是因孙某迂腐无能,才使得山东平添十数万的冤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