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惠贞梦见自己和弟妹们在田野上奔跑,跑着跑着,后面的弟妹们不见了,旁边有片玉米林,她跑进玉米林里去找弟妹。
玉米林里没有弟妹的身影,她在里面转来转去迷了路,正不知往哪个方向走时,突然跳出一条大黑狗在她小腿上咬了一口,她吓得一下醒了过来。
从恶梦中醒来后,王惠贞久久不能入睡。寂静的夜空中偶尔几声或远或近的狗吠搅动着村夜的静谧,窗外一层灰黑的夜幕外,院中核桃树的影子也在风中躁动地摇曳,象王惠贞难平的心绪。
刘玉叶平静的鼻息声在耳旁匀缓地响着,她不时的梦呓象气泡从水底冒出,破散开来的都是幸福的娇嗔。
王惠贞被玉叶呼吸的气息吹着耳边的发丝痒痒地搔着,这搔渗进她的心里,那摇动的树影也从她大睁着的双眼里窜进心中。这树影和气息合力搅动着她意识深处的沉淀,搅得她意乱情迷,她眼前一幕暮画面不停地跳跃移动——
一会儿是儿时和小伙伴们一起在水中嘻戏,晶莹的水珠在炽烈的阳光下闪着耀眼的光,欢叫声在这光中裂成碎片;
一会儿又在一条湿软的田坎路上,飞着两条小辫子的她在风中奋力的奔跑,追着跑在前面的张道松,可他象只鸟一样一会儿在路上,一会儿在半空中,自己怎么也追不上他;
一会儿眼前又是爹爹那双穿着她亲手做的那双布鞋的脚,那双脚似乎还在动。
一会儿好象看到三个弟弟变成了三个小乞丐,正在沿街行乞,小弟弟云贤零乱的长发上粘满了鼻涕口水,张开的嘴巴象一口深深的井……
慢慢地,渐浓的睡意如浸来的油,淹没了她脑中的幻象,思维之船沉入了浑浊的意识深处。
第二天是夏至,正好是个大晴天,天还没亮明就起床回家的王惠贞一大早又出了门,背着背篼朝离村子有四五里外的奔猪坎那片玉米地走去,那里的猪草最多最嫩,据说关在圈里的猪都想跳出来奔到那里,所以乡人便给那儿取了“奔猪坎”这么个名字了。
太阳还躲在东山背后睡懒觉,玉米林也还在潮湿的露水中感谢着老天给的一夜的的气息,已焉了的红缨有气无力地爬在越来越成熟的棒子头上,在它那几滴露珠的清泪中回忆着昙花一现的曾经的鲜艳。
趁着早晨凉爽,王惠贞要尽快多扯些猪草。她把背篼放在地头,便一头扎进了比她高出一截的玉米林中,地中的鹅儿肠、小猪草等猪喜欢的猪草很多。
她双手并用不停地把那些还带着露水的嫩嫩的猪草扯起来甩掉泥土扭去根,然后把它们一小堆一小堆地堆在身后,最后再把它们全收进她的大背篼里。
大约一个时辰后,她回身看着在玉米行间那一长排猪草堆,脸上露出了将军打胜仗后似的笑容。
再抬头一看,太阳早已爬上一长竹竿高,正憋足了劲把它的光和热往玉米林里灌。
这时的玉米林,已如一个正在上气的蒸笼,越来越闷热,汗水浸出首巾顺脸往下滚。她扯了几匹玉米叶垫在地上坐下休息,很想把头上的首巾摘了想了想又没有摘,因为这是她身为斋姑娘的标志。
她四周看了看听了听,除了偶尔有几只麻雀落在玉米天花上叽叽喳喳地瞎热闹外,没有一丝其他人的动静和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