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我的确曾在千千万万年里误以为浩瀚宇宙,我是最了解卿离的人,正如他了解我一般。且说起来的确是我将卿离带到了云裳面前。
那时我已将云裳安置在般若境内一段时日,因她伤得着实不轻,气若游丝,我便时时入定为她调养。一时间魂呓阁上下都觉得“这湘灵仙子真是长大了,懂得勤修苦学了”并替师父甚感欣慰。连麟魉都在给执念引路的途中,专门找南极仙翁去求了两株仙草来,送予我补身。
人们一向只知南极仙翁有寿桃,3000年一熟,凡人食之可长生不老脱胎换骨,神佛食之可固本培元修为大涨。却不知南极仙翁处另有绛珠仙草,只长在寿桃掉落过的地面之上。初生柔弱伏地,百年后始见鲜叶嫩芽,整整千年才生得植株完整如人形,灵力深蕴。是难得的灵神兼备有助修行之物。麟魉此举也甚是有心了。我自然是来者不拒的收下了。
虽然这仙草于我修为只有锦上添花之效,但对一念残存又被不语灯及镇魂铃所伤的云裳来说,却无异于雪中送炭了。当下我将其中一株仙草炼化成丹,又将另一株全须全尾的泡浸在醒空之中九个时辰,使其吸收醒空中五谷之精、七情之引,植株舒展,更加鲜活晶莹。
当晚我进入般若境内,将云裳残念附在这仙草之上,想一想又咬破食指滴一滴指尖血在仙草的“额间”,意在借她一缕天地灵气。这绛珠仙草果非凡品,眼看云裳残念与仙草植株渐渐融合,不一会儿,我面前锦榻上躺着的已是一个清盈灵秀明眸皓齿的年轻女子。仙草没有意识,这五官自然是依云裳残念中容貌所塑了。我一边将另一株仙草炼化之丹喂入云裳口内,替她维系心神,一边心里暗暗惊讶:想不到这一国女帝,竟生的如此年轻美貌。
如今云裳虽无肉身魂魄,但我以仙草为身,醒空为魂,也算替她这残念造了个躯壳,只要她不离开般若境,便可以一直保持这个样子。等她自己根深蒂固,修为有成,自然不需要这假躯壳,自己也能炼化得真皮囊了。
我对自己这个计划甚是满意,却没注意到榻上云裳已缓缓睁开眼睛。直到她开口问:“这是哪里?”我吓了一跳,实在没想到她醒的这样快。当下表明身份,将来龙去脉于她讲了。末了我说:“当时情况危殆,我自作主张留你下来。却不知你如何打算?”云裳没有说话,一双玲珑美目只呆呆注视着头顶房梁。
我心下一沉:这目光死气沉沉,充满破碎与绝望,却哪里有一点向生的意愿呢。虽然我答应木子,是去是留要生要死都由云裳自己做主,却仍忍不住开口道:“前世因果前世了。既已元神寂灭魂飞魄散,便当那段因果已结。我知道凡间帝王亦多追求不老之术,寻求成仙之道,无所不用其极。如今你既得了这机缘,何不好好把握住,专心修行,早日做个逍遥散仙倒自在些。”
“我所求的从来不是长生不老得道成仙。”
“那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的?”她垂下眼睛,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我想要自己从未活过。”
我一时语塞,转念间却又想明白了:“真的吗?如果你果真如此万念俱灰,毫无留恋,哪里会有这一缕执念入我魂呓阁来?”
云裳沉默不语,身侧的手指却紧紧蜷在了一起。“你既已贵为一国之君,又不求长生不老,那想必你求的是感情了?”我回忆着其他执念给我讲过的故事,大多故事追其根底不是为钱就是为情。一国之君定然是不缺钱的,那定是为情所困了。想到这里我忍不住摇摇头:“啧啧啧...我听说你文有经世之才,武能安邦定国,又生的如此年轻貌美...像你这样的女子尚且为情为所困,可见情之一...”
还没等我说完,云裳突然抓住我的手:“你说什么?”“我说情之一道害人...”“不,上一句。”这下温厚(?)如我都忍不住翻个白眼,难道人间帝王都喜欢听阿谀奉承之词:“我说你文武双全年轻貌美举世无双名动寰宇...”
“年轻貌美?”云裳松开我的手,自嘲道:“连湘灵姑娘这等神仙人物,原来也会拿人取笑。”我...我怎么就拿人取笑了,我心中暗暗道:难道这云裳所在时空审美标准如此之高?连她这样的还不能算作美人?这样想着我忍不住又上下打量云裳一番,这容貌气质别说在凡间,就算是在专出美女的阿修罗族,也是首屈一指啊。是了,定是这云裳所在时空不是审美标准高,而是压根儿没有审美,美丑不分啊!想到这里我顿时对云裳充满了同情,更重要的是,我觉得有必要立刻为她树立正确的审美观。
于是我不顾云裳惊诧,立时扯了她自榻上起来,心念动处已将她带到般若境内我所造“忘忧湖”湖畔。般若境内云淡风轻,波澜不惊,湖面更是澄澈如镜。我扯了云裳看湖中倒影,边看边说:“云裳啊我告诉你,像你这般秀雅绝俗倾国倾城的,倘若还不能称作美人,那只能说明你们举国上下目盲心瞎,倒也不值得你伤心难过。对了,更重要的是鉴于你现在审美扭曲,我必须先跟你声明下,我不是丑八怪哦,我是这冥界内数一数二的大美女,以后你就知道了……”我自顾自苦口婆心“重塑”云裳正确的审美,却未注意到云裳自看到水中倒影之后,一直僵立原地,纹丝未动。
“呵,”背后却有人毫不客气地笑出声来:“数一数二?难为你怪好意思说出口来。我看若论厚脸皮,你倒是十拿九稳榜首之才。”
听到这个声音我顿时喜出望外,转过身去,不远处正站着个一身玄衫,黑发高束的男子。他的面容...他的面容受过业火之刑后我便再想不起来,就如他的名字千百年鲜血淋漓刻在我心上永不忘却一般。
“卿离!”彼时般若境内,忘忧湖边,喜悦的少女拎起漩纹白纱裙摆,向着男子奔去。她决绝坚定的背影,正像一只扑火的飞蛾,勇敢莽撞却鲜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