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入樊山到桑榆帝都,苦竹故意走的南怀这条道,身后华浓缃和千魅姬的势力穷追不舍,这在江湖人士看来,鬼尸之主无疑自寻死路。
收到消息,小公馆早已在南怀设下天罗地网,就等苦竹来钻。
琼楼玉宇大门紧闭,还是原来的模样,可惜物是人非,徒添伤感。
在熟悉的街道慢慢走,糖人、栗子、还有小二卖羊肉的吆喝声。
馋人的美味,可惜,再也闻不到了。
“老板,来两碗羊奶,一碗加糖一碗不加,一份羊排,再来一屉羊肉包子。”
苦竹猛然转头,从惊讶到开心再到失望。
不是他。
苦竹,你还在期待什么,这条路,你已经回不去了。
失落转身,再抬眼,刚刚想的那个人就站在面前,杏眼含笑,却看不到嘴角醉人的酒窝。
雪开始落,街上的人纷纷快走,而暗处的势力越聚越多。
“我来,是想告诉你,你失约在前,两千两黄金不作数,所以,你现在是我松林海的仆人。”
苦竹往右一跨,与风轻之错肩而过,跟自己待的越久就越危险。
“对不起。”擦肩之际,风轻之说了这句话。
对不起,这不是她想要的。
风轻之知道柳文宣在骗他,他总说要为太公报仇,可是伤害小竹就是报仇吗,他无能为力,只能一次次看她离开,她用绝情的背影提醒自己,我们,是仇人。
南怀最大的酒楼里因着下雪的缘故,菜香酒浓,推杯换盏,座无虚席,热闹非凡,没有一个人注意手持黑伞的银发女子和怀抱快剑的男子。
人多的地方,消息自然也多。
“你们知道吗,皇城失火并非天劫,而是有妖。”
“哎呦……”众人哗然:“说得那么吓人,真的假的?”
“你们别不信,有人看见那晚妖女在高台上作法,妖术之邪让天顿时一片白一片黑,扰得天上不安生。”小心拱手向天作揖:“那位才降下雷劫收妖,没想到妖没捉到,倒把咱皇城给烧了。”
“啊……”胆小的早已抱作一团:“那妖岂不是还要害人。”
“那可不,你们知道南怀小公馆的二把手赵子丰怎么死的吗?”
众人眨巴着眼睛,既害怕又想听。
“就是被妖拖下水给淹死的。”
“啊,太可怕了。”
“她到底什么妖这么厉害?”
“就是,怎么以前没听过,这一下突然就冒出来。”
“这个……”那人闷一口酒:“据说是……”用手指地,众人了然:“逃出来的,被一位神仙困在一座山上,可是有一天那座山突发大火破了禁制让她又给逃了出去,这才酿下大祸。”
众人恐慌:“神仙没见到,妖到见到了,咱们去哪请神收她啊?”
“是啊,我们岂不拿她没办法?”
“要是遇见了,不就是死?”
“哎,你说说那赵子丰是怎么惹上她的?”
那人眼神滴溜:“她是妖,妖杀人还讲理啊,赵子丰不过是想过条河,他伤天害理了吗,你们说说。”
“哎呦,那赵子丰死的冤啊。”众人一阵惋惜。
“说到底,还是那只妖太可恶。”
“据说,江湖上已有正义人士追杀这只妖,估计很快会有新消息。”
众人欣喜:“那是天大的好消息啊。”
“想想还是很可恶,我要是会法术,我也去捉她。”
那人见事成,得意一笑,作为小公馆的流言筒,他说的话没人不信,三兄弟不合也要给赵子丰洗白,南怀小公馆对付苦竹可谓是不遗余力。
楼上雅间里,苦竹轻轻一笑,这个故事似曾相识啊,哦,想起来了,那头妖鹿,说起来,她们还真是同病相怜。
“准备。”
苦竹所在的对面房子里,弩手已就位,只要苦竹起身,便把她射杀在屋子里,天寒地冻,一群人握紧弓弩丝毫不敢松懈。
这边苦竹热汤热水,把玩香炉,好不惬意,而言灼早已悄悄退出屋子。
“她起身了,瞄准。”
苦竹从一扇开着的窗子走过,却没出现在第三扇开着的窗子前。
“所有人,瞄准第二扇关闭的窗子,射。”
一声令下,弩箭像雨一样密集射出,把那扇窗户射成筛子,却没听到任何声响,更没见一滴血,疑惑之际,从那扇窗后同样密密麻麻射出许多弩箭,暗杀者措手不及,死伤大半,此等诡异之景让他们头皮发麻,转身要跑,却是一柄锋剑挡住去处,来人未说一句,手起刀落,一个未留。
弩箭回射之时,苦竹早已在雪中悄悄转身离开,路人被叫喊声吸引,纷纷驻足看热闹。
南怀小公馆收到消息,皆是一震,赵子泰立马带人追杀出城。
城外的雪似乎比城内更大些,大到两人只得慢慢行。
苦竹故意放慢脚步等他们追上来。
“都走到这儿了,三掌柜就不必再送了吧。”
“咳咳咳……”马背上为首之人一阵咳疾,脸涨得通红,生生压下:“你杀我二哥,屠我手下,这笔账,你怎么还?”
“呵……”苦竹轻笑出声,好一记恶人先告状:“四年了吧,三掌柜的陈设是一点没变,七仙和乌背越香,它们掺在一起,毒,越深。”
赵子泰心里突然咯噔,两盆花是二哥赵子丰特意从沙域带回,说是可以抑制风寒,起初每到冬天确实有用,后来自己的身体越来越差,他也不曾怀疑,没想到赵子丰与自己和大哥不合,竟到了要谋害自己的地步。
“这么想念你的二哥,放心,不出一月,你一定能跟他相见,或者……”后面几队人马快速从远处奔来:“现在。”
如此挑衅,赵子泰的手下看不过眼:“掌柜,咱们赶紧动手,免得让后面几位抢了功劳。”
千魅姬来了桃夭,山亭流觞来了山羊胡,水香坊来了千金,而华浓缃只来了一个女娃娃,并列三大名香,南怀小公馆出个掌柜岂不掉价?何况还打不过。
“你之前说,有比华浓缃琼脂露更好的药香,是否为真?”
一群人一前一后慢慢停下,与两人对峙。
苦竹故意不看小莲:“有。”
赵子泰欣喜。
“不过……它不是正义人士该用的香。”
苦竹一泼冷水把赵子泰浇得透透的,跟她谈香不就是与天下为敌吗,他怎么为了赢冲昏头脑了呢。
赵子泰有些心虚,也不知华浓缃有没有听到之前的对话。
假借一阵咳疾,连忙掉头返回。
南怀小公馆已撤,剩下的几位就看华浓缃的意思,可惜华浓缃的小丫头是个哑巴,看起来也没有很大,几位心里怨恨,真不知华浓缃派这个无用的小丫头作甚,畏畏缩缩,简直不堪大用。
其实华浓缃才是最精的那个,他们早就知道小莲的身份,特意让她带队,不然后果跟南怀小公馆一样的下场,那些缩在华浓缃羽翼下的香门早就死得绝绝的。
至于华浓缃是杀还是不杀,看小莲的意思。
若杀,华浓缃还能得小莲带来的利,小莲要是死了,它也好炒个姐妹反目的流言,把苦竹往死里拉踩,激起香苑那几位是再好不过;若不杀,华浓缃至少在苦竹大开杀戒中全身而退,其他几个香门受损,趁机收入门下,在南怀小公馆和鼎香阁的较量中又多一份胜算。
左右皆利。
桃夭看不上小莲,对身旁山羊胡疯狂暗示,山羊胡又是个出了名会投机取巧的人,三寸之舌颠倒是非,但在杀人上缩手缩脚。
见山羊胡故意躲自己的眼神,不得不把希望寄托在水晶晶身上,小姑娘单纯,立即打马上前。
“回去。”水晶晶未开口,苦竹先一步出声,看得却是小莲:“不要再跟来。”
小莲死死揪住缰绳,她现在是百花谷的管事,怎么能……怎么能轻易退缩呢。
“管事大人,你要是不愿意,咱们就走吧。”小光头看得出,小哑巴并不想杀人。
桃夭不满:“你个小光头,怎么那么多屁话?”
“小哑巴是管事不是刽子手,你们那么想杀怎么不动手啊。”小光头没好气的呛回去。
你……桃夭吃瘪,打马与水晶晶站在一起,两人很快互递眼神。
“水香坊,得罪了。”水晶晶右手一挥,身后飞出七八个杀手。
言灼弹剑出鞘,用力一挥,将杀手都震飞出去,连带后面的人惊了马匹,生生后退数米。
苦竹轻轻搭上言灼握剑的手腕,一脸诚恳看着小莲:“回去。”再次让她走。
众人这才明白过来,感情两人认识啊。
那就好办多了,桃夭暗地赐了一脚,小莲一个不备,连人带马直直往前冲,拉都拉不住。
言灼眼疾手快,将苦竹搂入怀里带到安全地避开疯狂的马匹。
高马横冲直撞,小莲伏于马上眼见要掉。
“快救她。”言灼领命,不得不救,几个垫步,追马而去。
众人见言灼离开,只剩苦竹一人,心里狂喜,殊不知,真正要命的就是眼前这个看起来柔弱好欺的女子。
“杀。”桃夭大吼一声,瞅准时机抽刀而来,水香坊和山亭流觞紧随其后。
面对刀林箭雨,苦竹依旧面不改色,只要他们接近,必震而亡,可事不与人愿,眼见毒箭射来,一道白色的身影挡于苦竹面前,将她死死护在身下。
这一下完全打乱苦竹的计划,衣袖一挥,“旋府”立释。
“韩启……你……你中箭了。”
风轻之额头虚汗直冒,嘴里鲜血止不住流出:“你该叫我主人。”
你……这个时候还有心思开玩笑。
苦竹一阵无措,好在言灼控制住马及时赶到。
“把他送入城,寻最好的大夫。”
言灼正要背,风轻之却是抓住苦竹的手腕不撒。
“韩启,别闹。”
苦竹挣扎,风轻之就是不放。
“跟我回松林海好不好,好不好?”有气无力,一副闭眼就要过去的样子。
苦竹一下慌了神,眼泪不自觉冒出来尽量忍住:“好,我们回松林海。”暂时稳住风轻之,让他不要害怕。
嘴上说是敌人,可心里她不希望他死,风轻之舒心一笑。
小莲指指马匹,让他们骑马回去。
“主人,我去城里请大夫。”
苦竹点头:“等一下。”转头看向小莲:“他们还在迷阵,你把她送回城。”
风轻之不重,可是对于苦竹来说简直是座小山,压在后背偏又动弹不得,故意让马走得慢些,以免动到伤口,还把身后之人两只手死死摁在腰上,生怕他一个不稳滚下马。
雪很大,可她顾不得打伞,风轻之的脑袋就埋在苦竹颈窝处,吐出的气酥麻暧昧,苦竹完全不躲,在她看来至少他还活着。
只要苦竹不躲,风轻之就能占到便宜,薄唇有意无意蹭着苦竹白皙的脖颈,香,奇特的香。
“你问我,我喜不喜欢你。”风轻之虚弱开口:“现在告诉你,我喜欢,很喜欢很喜欢。”忽然伤口一阵抽痛。
“你还是别说话了。”
“不,我怕不说,以后没有机会。”反握住苦竹的手:“我喜欢你想着我总是给我带糕点,喜欢你喂我吃带有祝福的羊排,喜欢你在饭菜里给我加糖,喜欢你……笑起来的样子。”
“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吃糖吗?”
搂住苦竹的手紧了几分。
“娘喜欢吃糖,爹总会给娘买,娘说,糖是爹的爱,以后不管日子多苦,只要吃糖,就会有人爱你,爹娘走后,这世上只有世叔,后来……有了你。”
“我一直不跟你说我与柳文宣的关系,因为他与我活得完全不一样,他爹与我爹是亲兄弟,大伯走后,至少他还有他的祖父,娘亲,一家子人,而我……”
说到此,风轻之几度哽咽。
“那天,我说我要娶你,是真心话,不过现在,看来是没机会了。”
“别这么说,你肯定不会有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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