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世界都在向他挤压着,阻挡着。
无力反抗。
“你不是很厉害吗?你不是天生的杀手吗?”背上传来挤压感,似乎有人正踩着他的背,奇怪的是,没有一点痛感。
大概自己真的要死了吧。
那个声音凑了过来:“但是现在我真的很想告诉你,你真的是一个废物,一个让我大失所望的废物。”
“你太自大了,你以为你很聪明,你以为你能够做到,你以为你一个人就可以承担一切。”
“但事实呢?事实就是你不过也是一个凡人,一个稍微有点突出的凡人。”
“我高看你了。”
“对自己充满了错误的判断,就是你致命的弱点。”
是啊,沈江歌无声地笑了起来,侧脸依靠着大地,视线渐渐模糊。
是啊,自己就是一个自大狂。
一个彻头彻尾的自大狂。
他一个人站起来了。结果呢?
结果他躺在这里。什么也完成。
没有拯救,没有奇迹。
他做不到,那就是真的做不到。
真是讽刺啊。
但他还是来了。
他攥着薄薄的袖剑,踩着泥水,来了。
走向猜到的地方,踏入猜到的结局。
在许多悲情的故事里,主角都有一个美好的开头,以诡异的逻辑走向,把整个世界慢慢带入深渊。
他们往往在最后会呼喊,天哪,为什么,为什么要让我在开头承受这么多的美好,让我不停地怀念,不停地踟蹰,不停地绝望。
他们以为这是作者的恶意,以鲜血浇灌最美的恶之花。
但是实际上,真正的悲剧,是没有开头的悲剧。
沈江歌见证了结局,却没有见过开头。
他一直一直,都没有见到过剧幕的升起,只因为沈江歌从世界之始,就是悲剧的演员。
他没有想太多。他只是去做了。按照剧本也好,不按照也罢,总之,他只是想去做了。
因为沈江歌知道,如果他不做,他连见证结局的资格都没有。
他大可以答应陈岑,连夜离开幽州城。
他也大可以配合林思雅,对这一切不闻不问,明哲保身。
他甚至可以向赵晟睿投降,毕竟这也无伤大雅。
但沈江歌没有。
他看着那个狼皮钱袋,全然忘记了窗外的风声。
我做得到。
我做得到。
我做得到。
他推开门,攥紧了袖剑。
风声告诉他,你知道自己要做什么,那么这一切的缘由起始,便是足以。
“那么,我就知道,我曾经活过……”原句由陈岑讲过。
沈江歌喃喃道,闭上了眼睛。
“也曾经爱过。”
淡淡的声音传来,全然不见以前的苍老之感。
沈江歌的眼皮微微动了动。
“我说,小子,这么中二而有气氛的句子,你居然都不知道把后半句补全吗?亏我给你灌了这么久的鸡汤,本座的半分气质都没有学全。”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对方戏虐地问。
“有点热,有点困,”沈江歌有气无力地说,“你不是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本座活了那么久,什么阵仗没见过?”对方嗤之以鼻,“你那点小把戏也就糊弄糊弄那些孤魂野鬼了,还想对付我?小子,你太年轻了。”
“哦。”
“什么哦啊,你都快死了你知不知道?见到本座难道你不应该激动一下问问我能不能救你吗?”
“你难道不是来看我笑话的吗?”
“说实话……你确实挺好笑的。”对方顿了顿,突然拔高了声音,“沈江歌,你特么就是一个大白痴!一个奇葩!劳资活了这么久第一次见到你这样清新脱俗的二逼!”
浓眉少年挺想问一句二逼什么意思的,不过想想,还是省点力气吧。
“算了,不说废话了,小子,要不要本座出手,救你一命?”
“我现在这样子,为什么不夺舍我?”沈江歌轻声反问一句。
“那个踩着你的蝼蚁有一句话说得很对,你特么最大的弱点就是自以为是!俗称想当然!你以为夺舍是那么容易的事吗?知不知道天人五衰?知不知道夺舍三铁律?知不知道质能守恒定律?算了,说了你也不懂,总之……你特么现在到底在废话些什么啊!你要死了啊!死啊!死懂不懂?!别告诉我你不怕死,那是你根本不懂死是什么意思!”
“代价呢?”
“你……”声音似乎被气乐了,“笨蛋,本座当初真是瞎了眼了附身在你身上。好,那本座就清清楚楚告诉你,你放开心神,把灵魂彻底向我敞开,我就可以直接吸取你的本源精气,也就是寿命。你明白了吗?”
“不要救我,救她……”
对方干脆地拒绝:“不行。用你的命救她,不够。”
“沈江歌,人命真的是会分贵贱的。你以前不是一直这么念叨的吗?现在听到我这么说,你难过吗?你愤怒吗?”
“你看,你现在一无所有,连你最宝贵的命都拿出来了,结果还不能换回别人一口气……沈江歌,你后悔吗?你的贱命,你这么用,用得起吗?”
“是有点难过……”浓眉少年的声音几不可闻。
“那么,你想清楚了吗?你想要交易什么?你的性命,你觉得到底值些什么?”
“那么就……杀人吧……杀吧……所有……”
“五十年寿命,正好是你剩下的所有。”
“成……交。”
浓眉少年停止了呼吸。心脏最后微微一颤,再也没有了跳动。
夏江蹲下去,片刻后起身,对着后面的人群点点头,然后缓缓踏步离开。
沈江歌之死,对他来说,毫无触动。
无非又是一个失败在努力之路上的例子,他见得多了。最近的,就有蒋全。
他不否定这些人的挣扎,不过也就仅仅止于此罢了。他夏江只看重结果。
唯一有点可惜的,是邱桐死了。作为前任镇国将军的女儿,邱桐的可操作空间还是蛮大的。就这么死了,显然是没能发挥出其应有的价值。
不过他也是无所谓,反正,本来就是个闲笔。
“父亲,城主,可以收尾了。”夏江冲两人拱手。
赵晟睿示意了一下下面的铁甲军,随后转向林天翰:“也要多谢林家主配合了。”
林天翰面无表情地看了赵晟睿一眼,直接转身离开,没有搭理一旁的杜鸣。林家下人扶着昏迷的林思雅,有些战战兢兢地跟着家主离去。
“林天翰是聪明人,”赵晟睿冷笑,“夏家主,可不要把他逼太紧了呀。”
“我明白,城主大人。”夏玖欠身答道,随后看了看街上躺着的尸体,不由得感叹:“真没想到,一个江家余孽,居然能干出这么大的事情。”
“所幸,我们没有小看这个少年。今夜事了,幽州城,终于可以太平了……”
赵晟睿幽幽地说道。
两个铁甲军士上前,抬起了少女的尸体,动作并不是那么粗暴,显然对这位前将军嫡女留有尊敬。两人轻手轻脚地抬着,一旁有人给他们打着火把。明暗晃动,让人有些头脑发晕。
好像有什么黑影在脚下一闪而过。
“嗯?”
正要离开的赵晟睿停住了脚步。
他扭头望去,视线所及之处,一条黑狗正静静地蹲坐在街道中央。
背后,是那个少年的尸体。
它看了赵晟睿一眼。随机几个铁甲军士人影重叠,分开之后,黑狗消失了。
仿佛它从来就没有出现过。
赵晟睿没来由地心里一颤。
那种感觉很奇怪。一条狗静静地看了你一眼,就好像它看穿了你一样。
令人难以置信,一条狗,会给人带来那样的感觉。
忽然惊叫声起。
本已收剑的铁甲军纷纷拔剑,四下散开。
赵晟睿、夏玖、夏江乃至杜鸣都惊讶地抬头看去。
一个瘦小的身影缓缓站起,一手抓着一个铁甲军士的肩膀。
少年浑身血迹。
却平稳淡定。
“怎么会?!”夏江瞳孔微微一缩。
几只火把坠地。
随后是一片安静。
少年低眉看去,身上破破烂烂,千疮百孔。
“还真是狼狈呢。”
他低语,自嘲地笑了笑,转而扭头看向被他死死按住的军士,脸上露出恬淡的神色。
“从前有个少年,有一颗善良淳朴的心,见谁都希望他能变成个好人,哪怕别人拿刀子捅到他肚子里了,他还笑嘻嘻地说没事没事,你是手滑了吧,我相信你不是故意的。”
“在我老家那里,这种人有一个统称,叫圣母婊。”
“我第一次跟他解释这个词的时候,你猜他是怎么回答的?”少年凑到颤抖的军士耳边,轻声说道,“他说,只要我强大到没有人能够真正伤害到我,那不就没事了吗?”
“我当时都震惊了,心说如此清奇的思路,哥不给他点面子支持一下,简直说不过去啊!”
本站域名已经更换为m.adouyinxs.com 。请牢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