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高炽以世子的身份来到了京师健康,而此时,早已在京师立足的朱高煦心底竟还有几分高兴,他的对手来了,他觉得他此刻手里的牌多到打那一张,朱高炽都接不住。
这是张绿衣第一次进宫,很久、很久以前,她完全没有想过,她会来到这里,并且在未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都要生活在这座勾心斗角的宫殿里。
徐皇后对张绿衣的到来,很水开心,她很喜欢这个知书达礼的儿媳。
胡璞到京师后,晋升为礼部尚书,朱高煦在旨意下来的午后就登门拜访了,但胡璞的态度让朱高煦很不开心,这一天,让朱高煦不开心的,还有大学士解缙在大殿之上,公然对朱高炽的赞扬,解缙夸朱高炽仁爱、儒雅、知书重礼。战场里拼杀出来的情谊,让大部分武将自然而然的站到了朱高煦的身后,他还无数次在战乱里救过朱棣的性命,而且朱棣自小就喜爱他多一点儿,这一切都让朱高煦理所当然的觉得,自己就是未来的太子,但谢缙今日对朱高炽当众的赞扬,让文臣们的风向发生了转变。
解缙代表翰林院,如今胡璞对他的态度又很是微妙,这让朱高炽开始担心他未来的太子之路,他从胡府出来,直接进了一条小巷,这个小巷里住着的,就是当今陛下最信任的谋士何景明。
景明小院,无论住到哪里,何景明都带着这块牌子,并且一定会把它挂在门口上。
“殿下脸色不好,是遇到什么事了吗?”何景明正准备出门,迎面撞上了不请自来的朱高煦。
“我去给新晋的礼部尚书道喜,讨了个没趣儿。”朱高煦完全没有注意到,此刻的何景明要出门,径直向屋内走去。
隐逸看了看何景明,何景明笑着对他说道:“您去回皇后娘娘一声,就二殿下来了,我晚些过去。”隐逸看着朱高煦的背影摇了摇头,去回话了。
“陛下刚进健康城的时候,举措过分残暴了些,这杀人的旨意虽都是陛下准了的,但事情毕竟是二殿下您做的,文官嘛,总是满口的仁义道德,在这个时候,不免要口头讨伐一下。”何景明跟在朱高煦的身后进屋,并示意侍从上茶。
“母后找先生有事?”朱高煦毫不客气的坐下问道。
“是我之前同皇后娘娘说,这马上要开春了,可以张罗一下游园诗会的事,让京师的百姓们乐呵乐呵。”何景明笑着回道。
“难怪父皇和母后都喜欢先生,先生不止人长得风流倜傥的,想事情也周全,这都能替母后想到。”朱高煦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刚进健康城的时候,我们都要杀红了眼了,自然有些无辜的人丧命,解缙会因为这个参我一本吗?”
朱高煦很怕解缙这个人,别看他其貌不扬的,但说话句句在理且掷地有声,还恨得父皇信任。
“殿下不用多虑,刚刚小人已经说过了,这旨意都是有陛下御批的,解缙就是在刚正不阿,也不敢参陛下啊。”何景明笑着回道。
“这倒是,但是这个胡璞是怎么回事,我救过他全家,他这新馆上任了,我好心去道贺,他推三阻四的连礼都没收,说他一个小小的礼部尚书受不得我的礼,硬是给我退回来了。”朱高煦想到这儿心里就堵得慌。
“这旨意刚刚下来,殿下就往胡府送礼,换谁都是不敢收的。”何景明说道。
“对呀,我怎么没想到呢,竟顾着高兴了。”朱高煦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说道。
“不过这位礼部尚书怕已经不是殿下的人了,殿下还是不要在拉拢此人的好。”何景明又补充道。
“我在战场上救过他全家,他如今刚升官,自然是要避嫌的,过些时日,这礼部尚书的位子坐稳了,在送,也来得及。”朱高煦笑着说,心头的乌云因为何景明的几句话瞬间都散了。
“殿下,胡璞在北平城住了近一年,可有说过世子一句坏话没有,据小人得到的消息,他给陛下的奏折里,都是夸世子和世子妃的,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站在殿下这一面呢。”何景明说道。
“是啊,我这个皇兄,也不知哪一辈子修来的福分,能娶到这样一位世子妃,你不知道,我父皇可疼他的皇长孙了呢,上几日,瞻基生了点儿小病,太医们说只是水土不服,休息几日就没事了,可把我父皇心疼坏了,一箱、一箱的往瞻基的院子里送补品,都快把库房填满了。”朱高煦想到那个三岁多一点儿的小孩,就很是不开心。
这些事何景明都知道,他也很是想不明白,朱棣为何这么喜欢朱高炽同张绿衣的这个儿子。
“胡璞的事,咱们先放一放,他未见得就不会站在我这一面,和先生聊天还是开心,我还有事,就不打扰先生了。”朱高煦解决了心里的疑惑,觉得胡璞不收他的礼是因为新官上任要避嫌,很是开心的走了。
此时隐逸也从皇宫回来了,看到一脸轻松的朱高煦,很是佩服的对何景明说:“还是先生有本事,顷刻间就把二殿下劝开心了。”
“我到希望他不开心一些,这个脑子,怎么和大殿下斗啊!”何景明感叹道。
“先生,世子妃不参加游园诗会,一应的事物皇后娘娘都交给商宫局了。”隐逸回话道。
“你可有问清原由?世子妃来京师这么长时间了,也该学着掌管一些宫务了,皇后娘娘这是什么意思?”何景明问道。
“特意问了皇后娘娘身边的宫女,说原本娘娘也是想借着游园诗会的引子把宫中的一些事务交托到世子妃手上的,但陛下说,世子和皇长孙如今身子都不大好,世子妃还是在府中安心照看才是,这些琐事就不要去烦她了。”隐逸回话道。
“陛下不喜欢世子,不想立他为太子,也不想皇后娘娘放权给世子妃,却又极其疼爱皇长孙,这是为什么呢?”何景明想不明白,朱棣对朱高炽别说喜欢了,甚至还有几丝讨厌,但对朱高炽的儿子,那是真心疼,发自真心的心疼。他偶尔看朱棣看朱瞻基的眼神,就像是看到了朱元璋看朱允文的眼神。
“谁说不是呢?皇后娘娘身边的宫女说道世子妃还心疼的说,如今京师的世子府里连一个侍妾都没有,什么事都要世子妃过手,累的不行,哪里有闲心管什么游园诗会啊!”隐逸看着何景明有些落寞的背影,不知道该说什么。
只要遇到这位世子妃,何景明所有的计划就都不灵。他当年是明太祖朱元璋身边的红人,如今皇帝换了,他的地位还依然在,问世间的谋士,那个不佩服他的本事,但他精心设计的游园诗会就是为了要见这位世子妃一面,却就是见不到。
“先生,您为何一定要见世子妃呢?我听宫中的侍女们说,世子妃的容貌很是一般,也没什么特别的脾性,很好相处,就是一个寻常妇人。”隐逸问道。
“一个寻常妇人?能把造反说的那么义正言辞吗?能刚进世子府就毁了我在燕地三年多的布局吗?隐逸你见过世子妃行及笄礼时的样子,你觉得那样一个姑娘,是如何变成今天这幅知书达礼的样子的?”何景明问道。
“先生,您怀疑?”隐逸自然不敢说出心中所想,其实这些年,他也想不明白,一个十二岁还没见过葛衣的女孩子,怎么可能是宫女们口中那个知书达礼、温柔贤惠的世子妃呢?
“怀疑?怀疑有什么用呢,张家没有理由找一个人来冒名顶替,而且袁长老在薛老夫人那住了那么久,也没发现什么端倪,这人肯定还是我们见过的那一个,只是这中间肯定发生了一些我们不知道的事,到底是什么,能如此彻底的改变一个人呢?”何景明想不明白,这个问题,在他的脑海里有三年了,他现在依然想不明白。
“先生,如今您的名声又起来了,之前那些和您同门的师兄弟有些又送了礼来,要收吗?”隐逸知道此时不宜在谈论世子妃的事了,便岔开话题道。
“同门师兄第?可有真是我师兄或师弟的?”何景明坐下来喝了一口茶问道。
“那自然是没有,不过现在京师盛行冒充骑鹿山人,到是有几个自称骑鹿山人的人送了些礼来。”隐逸说到这儿,很是觉得好笑,太白山人的关门弟子,怎么可能是他们那副阿谀奉承的样子。
“我这位十八师弟倒是厉害,天下乱成这个样子,竟没有一丝一毫他的消息,师父和师叔也不过问,绝了。”何景明感叹道。
“梦阳山人,这几日来京师了,就住在醉仙楼里,刚来那日刚好撞见有人在大厅自称骑鹿山人,他走过去笑了笑说,就你啊,这身衣服就不对头,小十八怎么会穿长衫呢,她只会穿襦裙。”隐逸回话道,顺带讲了一个最近在京师流传甚广的笑话给何景明听。
“你说什么,师叔说小十八穿襦裙?”何景明放下手中的茶盏,起身问道。
“是啊,当时梦阳山人吃了些酒,故意气那位冒充骑鹿山人的莽汉的。”隐逸回话道。
“不会的,师叔不说谎话,即使吃了酒也不会胡说,很可能我这位十八师弟就是穿襦裙的。”何景明有些惊讶的说道。
“那骑鹿山人可真是奇人了,这大街上哪里有男子汉大丈夫穿襦裙的。”隐逸回话道。
“若他不是男子呢?若她就是女子呢?”有一个念头瞬间从何景明的脑子里闪过,张绿衣,太白山人,凤阳,白云观,这些有联系吗?他的心突然咯噔了一下。
“先生,这怎么可能呢?太白山人怎么会收女子为徒呢?”隐逸说道。
“去凤阳,让袁长老好生查一查,白云观不是有两个门童吗,想办法去问问,我这位十八师弟究竟是什么人?”何景明越想越不对,在心底里,他很是不想承认张绿衣就是自己的十八师弟,但他隐约意识到,或许她就是。
隐逸自然也是不信的,自从太白山人停止收徒以来,多少人关心这位骑鹿山人究竟是何方神圣,但何景明始终没放在心上,若世子妃真的就是骑鹿山人,是太白山人的关门弟子,那何景明就输的合情合理了,但这是隐逸最不想看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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