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罗刹只身从卯刹海中跃出,稳稳地落在崖边,他伤痕遍体,上岸之后才开始慢慢复原。罗刹看了看已经哭得满脸通红的影戎和一脸沉重的四位妖尊,再看看魂不守舍的银翮和已经复原了的夙川,一边思量着一边走了过去。
银翮目光冷冷:“凰元君呢?”
罗刹淡淡回道:“死了。”
卯刹海水降自天罚,其封印之力便是罗刹都无法抵挡,幽冥术亦不在话下。沉入卯刹海之后,幽冥术将罗刹割了个伤痕累累,但很快还是弱了下去,逐渐消散在了海水之中。失了幽冥术的凰元君等同失了最后一丝生机,海水灌满了他的口鼻,他拼命挣扎着,却被罗刹死死抓住。因着海水中的封印之力,罗刹的自愈能力有所下降,但对付区区一个凰元君还是容易得很。
直到最后,凰元君眼中只有恐惧与恨,没有半点悔意。
银翮让罗刹悟到了饶恕,而璃凰让罗刹明白,有些人不配被饶恕。
银翮深吸一口气,将泪水擦干,扶着昏迷的夙川站了起来。罗刹上前一步,将夙川扛在了肩上。
银翮咬了咬牙关:“回天宫,凰元君不会凭白重得修为。”
无极天都·九霄天宫
焰白一直在天宫门口守着,诸神也都簇拥在天宫门外。看到银翮他们回来,焰白先松了口气,快步迎了上去:“如何了?”
面对焰白,银翮不敢直视他:“劳战神领诸神先去大殿稍候,我先将夙川安置回月旎宫,随后就来。”
银翮彷徨之色让焰白莫名感到心慌,他看看众人,迟疑着问道:“父帝母后呢?”
银翮低头不语。
焰白彻底慌了:“你说话啊!”
罗刹看了二人一眼:“事已至此,当务之急是要找出背后之人。”
“事已至此?”焰白眼眶通红,“何为事已至此?”
影戎对着焰白跪了下去,将经过说了出来,而那灭顶的噩耗,令焰白与诸神犹如五雷轰顶。焰白双拳紧握,浑身颤抖,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一片死寂之后,焰白对着影戎说道:“你先送月神回宫。”随后他转身往天宫内大步走去,一边对诸神说道,“诸神随我入殿。”
银翮本要一起送夙川回宫,但被罗刹拦下:“你跟战神去大殿吧,夙川这儿我守着。”
银翮看他一眼,点头应下,她留下蛮它去月旎宫帮手,让其余妖尊先回沉冥宫去,自己快步跟上了焰白。
大殿之上,诸神纷纷六神无主地站着,焰白站在高台的台阶上,面对诸神,脸上没有一点血色。可此刻他没有功夫哀悼,必须稳住自己的情绪,凰元君越狱之事须得料理,惊惶的一众诸神需要安抚,天界秩序亦需他来维护。
银翮站到他边上:“可知凰元君如何越狱?”
焰白定了定神:“看守他的那队天兵修为尽失,多半是被凰元君施法吸去了。”
“他自己没有修为也施不得此法。”银翮说道,“可知有谁去过天牢?”
“那队天兵皆已丧命,不知有谁去过。”焰白扫视了一圈诸神,“诸神可有线索?”
这时,姻缘神尘澜往前了一步:“小神昨夜酒后散心,偶然间似乎瞧见一身影慌慌忙忙地出了百花宫,夜色之下小神没看清其面目,只知道是穿了一身橘红色衣裳。”
这话一出,诸神纷纷投目于百花仙子,百花仙子更是大惊失色。橘红色衣裳,百花宫里除了红七无人再着此色。
焰白也已经想到此人,对着殿外的天兵下令道:“带红七来!”
天兵领命而去。
百花仙子连忙对着焰白施礼:“战神殿下,红七虽然行事鲁莽无状,却不至于大胆至此啊!”
焰白看她一眼:“等人来了,一问便知。”
然而被派去寻人的天兵却是自己又跑回了大殿:“回禀战神殿下,红七不在百花宫中,百花宫中的其他仙子说,昨晚过后,都未再见过红七。”
焰白眼色冷了下来:“去寻!”
“遵命!”
百花仙子脚下发软,红七本应被禁足在自己殿内,昨晚送晚膳时都尚无异样,如今怎会下落不明?而红七先前便对月神不满,再加上尘澜刚才所说的那些,眼下几乎已经可以确定凰元君越狱一事多半与红七有关。
百花仙子跪倒在地,心里仍是难以置信,却不知再辩解些什么。
九霄自有结界,神级以下是无法擅离的。大队天兵寻遍九霄,最终在青灯廊附近找到了红七。这会儿,诸神已经在大殿内站了一个多时辰,各个额头冒汗,尚不能从那噩耗里缓过神来。
红七被押着跪在焰白跟前。
焰白走下台阶,在红七面前蹲下:“是你助凰元君逃离天牢的?”
红七深深低着头,并不答话。
焰白冷哼一声,咬牙切齿地说:“你知道吗?天帝天后……神逝了。”
红七这才惊恐地抬起了头,瞠目结舌地看着焰白:“这……怎么可能……”
焰白浑身愤慨,杀气逼人,战神之威直击得红七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红七脸色煞白:“我……我只是想阻挠月神的喜礼……昨晚,我晚膳的食盒里夹藏着一张字条,上面写着若想阻止此事,唯有凰元君。我便……去了……可是!看守凰元君的天兵并未准许我进入天牢!我并不知他是如何越狱的!”
焰白站起身来:“字条呢?”
“我看完字条便觉心惊,即刻就……烧了……”红七慌乱得厉害。
焰白冷着脸:“你莫不是做贼心虚,又何故出现在青灯廊?”
“今早听闻凰元君出逃,我……我越想越觉得自己多半是中了歹人的圈套,一时情急……一时糊涂!”红七瑟瑟发抖,“战神殿下明鉴,是有人设计嫁祸我!”
“你若真的清白又为何要逃?如今死无对证,我如何信你!”焰白双拳紧攥,背过身去下令道,“押入天牢!”
红七高喊着冤枉被押了下去,大殿再次陷入死寂。
焰白背对着诸神而立,只有银翮看到他的表情,那一刻他看起来迷茫无助,是咬着牙强忍住了满眼的泪水。
银翮回忆起当年雾姬在自己怀里湮灭之时,那滋味犹如千刀万剐,痛不欲生。银翮明白,明白焰白此刻的感受,可天帝天后已然神逝,夙川尚未苏醒,诸神必然也是心乱如麻,能稳住他们的只有焰白。他是战神,是天界圣子,他要扛下这些,他必须要扛住这些。
片刻之后,焰白强装镇定地重新面对诸神:“天帝宏德,天后慈著,今昭光流易,合天族上下行哀礼七七四十九日,以悼先主神灵!百花宫合宫为先主抄诵往生经万遍。”
诸神纷纷拜礼:“天帝宏德!天后慈著!”
诸神礼毕而散去,大殿空留焰白与银翮二人。
今日本该是一场庆典,大殿上下都被装扮得很是喜庆,噩耗来得猝不及防,在此刻看来更让人倍觉心痛。大殿空了之后,焰白整个人都泄了一股气,无力地瘫坐在了台阶上。银翮又何尝不是凄入肝脾?她看着焰白,更是自责不已。
骤失双亲,任何安慰都是苍白的。
焰白深埋着头,将脸藏入阴影里,他的声音颤抖着:“他们可曾留下什么话?”
“他们说……”银翮攥着袖子,“一切皆是因果。”
焰白又沉默了良晌:“你去看看川儿吧,我想自己待会儿。”
“好。”银翮便往殿外走去,她走得很慢,每一步都似乎无比沉重。她无法想象,等夙川醒来得知这些会怎样,这实在是个足以让他支离破碎的消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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