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方征满脸惊恐地跑上前来搀扶,“敌军压境,请您快下吊楼!”
“紧张个屁!我们做了这么多不就是为了这一天吗!”谢琅甩开他的手臂就趴到吊楼边缘去看,可目所能视并无敌军,只有猛涛河水势汹涌如瀑。就在谢琅疑惑之时,突然一阵水雾如活物般“唰”地扑到他的脸上,顿时就什么都看不见了!
突兀地一声马嘶在耳边响起,紧接着传来厮杀声、哀嚎声和刀刃相撞的声音,谢琅觉得自己好似身处战场中央,他一阵阵剧烈的眩晕,惊得跌倒在地四处乱抓,急忙朝着方征大喊“方副官你听到了吗?!”
方征自然听不到厮杀,见谢琅双目无法聚焦的样子就知道一定他是陷进了幻觉。早听陆凌霜耳提面令蛮平女王善用妖术制造幻境,也经历过那个无论怎么都走不出去的荒野山村,他知道该怎么对付,此时急忙三两下就将钦差给打包抗在肩上冲下了吊楼,总算是在那充满了毒药的水雾包拢之前把谢琅给捞了回来。
陆凌霜早就挎着长刀在防御工事下备战,他带着人点起松油火把,狼烟将一站一站地以最快速度把蛮平进犯的消息送达安京都。
火把的热度驱散了含有毒药的水雾,谢琅被塞了两颗玉心丹,又从幻觉里满头冷汗地爬出来。顾不上麻痹的口里还在不断滴下涎水,一道道早已经准备好的手令行云流水般地被他颁发下去——水军的木兰舟全部出港,关闭所有坊市大门,八牛弩上弦……当钟楼顶端黄铜大钟被力士撞响,悠长的吽吽钟声传出数十里之远时,戴仲全身披挂,狞笑着将一个银酒壶“咚”地一声就砸在怒气冲冲地跑出来阻止府兵列阵的张知景脸上。
一斤重的银酒壶,里面还有一斤多的马奶酒让张知景的脸一下子就变成了染料铺子,青的紫的红的全都出来了。早已没有实权可言的蒙州刺史呜哩哇啦地惨叫着,嘴里掉出两颗还粘着血丝的大牙。
戴仲见自己居然没把这个该死的家伙一招放倒,不由地骂了句娘,从腰上解下大刀正想再给他来一下,躺在地上吐血的张知景却摆了摆手说话了“戴小将军的酒太好,现在本官感到浑身舒畅……蒙州府兵的鱼符还在本官手上,你们现在要想拿走,恐怕不太可能了。”
“嗯。”戴仲从鼻孔里发出一个音节算是回应,他眼角的余光瞄到极远处的巷子那里有一架暗蓝色车帘的马车停在那里,知道是“迦楼罗”的人,不由地裂开大嘴笑起来“没有鱼符怎么了,古往今来,没有鱼符而成功发兵的例子还少吗?张大人啊,难不成你能眼睁睁看着蛮平的妖人打到你家门口?”
谢琅头昏眼花地挂在陆凌霜肩膀上喘气。听到戴仲不阴不阳地骂着张知景,他也拼着软如面条的双腿上去踢了一脚,愤然问道“所有坊市都落锁了吗?”
“已经全部完成了,可惜事出突然,有些人在坊市落锁前逃了出去。”戴仲自问没有偷懒,轮岗巡查的兵丁们从发现气氛不对劲到完成一系列的命令没有浪费过一秒钟。可到底都是些凡人,总会出现纰漏的,谢琅也没有责怪,只是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备战就是在和时间赛跑,谢琅抚摸着巨大的工事城墙,心中像吊着十五个水桶般七上八下,他不知道自己是否已经跑赢了时间。自他来到蒙州这短短数月时间,可以说是马不停蹄地布下了一连串的局,可这一切还是太仓促了,仅凭着河畔工事就能守住潮水般涌来的蛮平敌军吗?
再说了,蒙州内部也没有好好整改,吸食过“帝流浆”的平民、为拜月白狼教运输货品的走商、隐瞒小道和山路的乡绅、以及张知景这种无作为的官员……谢琅心中有许多未解之谜,望了一眼平静如死水的盛丰斋,他突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敌人来得很快,比谢琅最糟糕的预期还要糟糕。
他站在蒙州城头上朝下看,只见猛涛河对面忽然就掀起了漫天黄沙,滚滚烟尘中出现了两三个小黑点,紧接着就是四个、五个……成千上百个。直到最后,五万蛮平军出现在谢琅的视野里,让他的心一下子坠入了无尽深渊。
金黄色的旌旗竖起来了,那上面绣着精美至极的莲花与四面八首白狼神像。在那下面有数十个铁塔似的汉子抬着黄金软椅,他知道蛮平女王琵沙迦纳就坐在那重重帐幔里面。
似乎是在印证谢琅的猜想,帐幔里伸出一只肤色微黑,有无数银色的莲花藤蔓雕青蜿蜒爬行向上的手臂,轻轻地摇晃了几下,蛮平军阵内便有微微一阵骚乱,一排平民打扮的人就被推到了前线。
“大人,那些是从蒙州城里逃出去的人!”有目力极好的射手看清了那数十人是被反绑着双手塞着嘴推上来的,“难道琵沙迦纳要以他们为质子?”
话音未落,射手的面色猛地铁青起来。他看到那一排人的肚子里突兀地钻出一节明晃晃的刀刃,鲜血噗嗤就喷出来。身后的刽子手还恶意地拧了拧刀柄,利刃搅烂内脏的痛苦让受害者身体猛地反弓起来。他们求死不得!如果不是被反绑着双手塞着嘴,他们一定会发出这个世界上最惨绝人寰的哀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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