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住的这座风华小院是州牧府中顶宽大舒适的一座,位置也好,既不迎着寒风,也不至于滞气憋闷。屋中燃着的是银碳,整个州牧府就她这儿独一份,烧起来即暖和又没什么烟味,最是妥帖。此时兜儿早已在小床上睡熟,可细辛坐在他的床边,一下一下地轻抚着儿子的小脑袋,心事重重,满脑子都是白天林夔止把那个戴着面具的女子抱下马车的身影,无论如何也生不出一丝倦意来。
她是个心思明锐的女子,清楚自己的身份——虽说府中下人都喊着她“夫人”,虽说掌着府里中馈大事,虽说为林夔止生了长子……但是只要他没开口,她便什么也不是。
“我就是个家生婢子……”细辛自言自语着抬起脸,往对面桌上的铜镜里看了一眼:她已经略略显老了。大户人家为儿子挑选“晓事人”,都会往年纪稍长的要,她也不例外。如今林夔止只二十四,正当青年,她却已年近三十,眼角唇边,都长出一些细细的皱纹来,原本水嫩白皙的皮肤,也因这凉州的荒芜苦寒而变得黑黄……细辛看着镜中自己的老态,急忙别开了脸去,不敢再看。
于是目光便落在兜儿肉呼呼的小脸上。兜儿是个极聪明懂事的孩子,会读书,也会习武,更知道怎么讨好父亲。但是今天林夔止回府,兜儿认认真真去行礼,他也只是随意地挥了挥手而已……
那位号枝姑娘面具底下是一副怎样的容貌?不论如何,定是比她细辛好上千倍百倍吧?——不,林夔止不喜她也罢,可万一因那名叫“宝哥”的孩子,连带着兜儿一起不喜,那该如何是好?!
细辛陡然一惊,这种可能性让她全身寒毛直立,不由地紧紧握起拳头,颤抖起来。
“阿娘……?”兜儿似乎被细辛的动作吵醒,揉了揉眼睛,看向自己娘亲在昏暗灯光中颤抖的单薄身形,“阿娘,您怎么了?现在是几更天?”
细辛见吵醒了他,有些自责,急忙调整了一下表情,转身笑道“兜儿,没事。阿娘就是看我的兜儿睡得香甜,心里高兴,想多看一会儿。阿娘吵到你了?”
“没有。外面稀稀疏疏的,下雪了?”兜儿略移动了一下身子,“阿娘冷不冷?”
“不冷,我不冷。”细辛急忙为他掖了掖被角,“兜儿接着睡吧,现在还早呢……明天还要你陪阿娘去举荷院走一遭。”
“举荷院?”兜儿原本迷糊的睡眼瞬间睁大了,“阿娘是想去看那个叫号枝的女子?不是说她伤得很重,不便见人吗?”
“对外人是这样说,怎么可能真的不见人。”细辛平静道,“她既然进了州牧府,你父亲公务忙碌,阿娘又是掌中馈的,怎么也得带些东西去看看,好尽主人之谊,别叫人落了口舌。”
兜儿有些疑惑,不过还是听话地闭上了眼,感到细辛摸了摸他的脸,又低低地道“兜儿,阿娘想将你看腻的小书和旧衣拿去给宝哥,可有不舍?”
“没有的事。”
“兜儿真乖,好好睡吧。”细辛看着兜儿渐渐睡熟的脸,暗自下定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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