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家天井里,摆了一地的坛坛罐罐,都是准备用来腌制咸菜和咸鱼的。董伟成坐在一旁的板凳上,看着小儿子君匋里里外外忙碌着。
冬令时节腌制咸鱼和咸菜,这是董家的老规矩了。君匋拿着鱼来回摔打着,照着姐姐的说法,这样摔打过的鱼肉腌制出来味道更好。
董伟成瞧着君匋的手势,不禁开口道:“君匋啊,这鱼身上的鳞片怎么没刮干净呢?”
君匋嘻嘻一笑:“爸,这玩意又不要紧。等腌制好了,吃的时候鳞片吐出来就是了,算不了什么大事儿。”
董伟成摇了摇头,“你呀,就是不如阿芳心细,办事总是毛手毛脚的。”
再看那厢,董芳坐在窗前,借着自然光凝视着墙壁上的挂镜。她将手别在后脑勺,不过三两下的功夫,就将头发给盘了上去。
清清爽爽的圆形发髻,要梳的不起毛边,妥妥帖帖的,可是一点都不容易。但是董芳就是有这样的巧手,可以把头发梳的恰到好处,叫人挑不出一出错来。
弄堂的邻里街坊,看董芳梳的特别好,都想跟她学一学。可是看着容易,上手难,就算董芳不厌其烦教了许多次,她们也不一定学得会。
董芳特别体贴的地方就在于,邻里对她的好,她都记在心上。因而但凡有场合人家需要梳个头的,她都会主动去帮忙,这也便是董芳好人缘的缘由之一了。
梳好头,自然要换一身衣服。家里也没什么新衣服可言,董芳不过拆了从前亡母留下的旧衫,自己改了个尺寸也便将就穿了。
董芳手巧,针线活也好,改装以后,那衣服就有了可拿捏的曲线。因而衣服虽朴素,她但凡穿在身上,又显得别样娇俏了。
“爸,不怪二弟,他哪次做的鱼不是带鳞片的了?反正就那憨样,往后等他自己有媳妇了,做了毛脚女婿,有的是人收拾他。”董芳下了楼梯,穿入天井,笑着说道。
君匋挠了挠头,“嘿嘿”笑道:“姐姐,你又拿我打趣呢。你自己都没男朋友呢,怎么好好的,说起我将来娶媳妇的事情了。”
董芳掩嘴笑道:“你这还没媳妇呢,就容不得我说上半句了?好呀,你这个弟弟翅膀是硬了哦,姐姐我应该退避三舍。”
看姐弟俩斗嘴有趣,董伟成亦低头说道:“我看他明年去了隔壁县的机械厂,可不是就等着野外放风了。可算没人管他了,那不跟脱了笼的鸟儿似的。”
听父亲这样说,君匋面色瞬间涨红了起来,“诶哟,爸,你又和姐联合起来,欺负老实人呢。”
“好了好了,老实人,你慢慢腌鱼吧,我出去一会啊。”董芳一面说,一面回身跟董伟成招呼道,“爸,我出去透口气。”
董伟成笑着摆了摆手,随她去。他也不问董芳去哪儿,想来她自个有分寸。
又或者说,现下董芳去哪儿,做什么,仿佛是他不该去过问的。
这些天县里其他考生,都陆陆续续收到了大学录取通知书。手上拽了通知书的,欢天喜地,放着好几串大鞭炮,恨不得全县的人都能听到他们家的炮仗声。
董芳已经连着等了好几日了,迟迟也没有见邮差过来。她面上虽然看着十分平静,还能与君匋说笑。可是心里头能不着急么?
因而,董伟成倒是宁愿董芳能多出去透透气,这也比自个把心事闷在心里强。
诚如董伟成所想,这些天,董芳心里确实搁着事儿。体检结束后的日子,对她而言有些过于漫长了。
刘主任告诉董芳,体检线是按照录取的120%来规定的,所以最后肯定还是有人会报不上大学,变成落榜生的。
董芳的那些同学,如果落榜了大学,还可以再报中专作为保底。可是她不一样,一旦落榜了,也就无路可退。更何况,与其他人相较,她还有一道政审的风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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