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步,两步……
绝望的高山倾覆,压垮所有的神智。她崩溃地冲向侍卫的刀尖,随后身躯软软倒下。
吴将军厌恶地收回视线,对看守不力的兵士和丫鬟留下道处决令,随即头也不回地离开院落,满城搜寻白怜的下落。
掘地三尺地搜了快一天,没找到一点白怜的线索。
吴将军的耐心被耗尽。
他将和白怜同行的车夫和护卫,拖到东城门前的高台吊起来。
车夫和护卫二人,被严刑审讯一天,全身皮开肉绽,不见一点好肉。车夫十指全无,护卫少了两条腿。
吴将军用仅剩的一只手拿起刀,当众进行了一场令人作呕的虐杀。
然而,直至车夫和护卫二人气绝,白怜也未现身。
--
灯下黑。
白怜混进了吴将军所住的府邸。
这府邸原是城中一座富商的,被吴将军杀尽全家男丁后强占,整饬成一座奢华的将军府。
将军府戒备森严,白怜险些被发现,幸得一老妇人相救,替她躲过一劫。
“我原是这府里的下人,但深蒙主人恩泽。老爷夫人视我如家人,少爷小姐敬我如长辈,每每见面必以礼相待。但我却只能看着他们被杀、被玷污。我恨透了自己这一把老骨头。”
老妇人声音粗哑,双眼泛红,像是要择人而噬。
她的双手微微发抖,用力扣住白怜,“我是见过姑娘的。官军在的时候,我远远看见过姑娘。”
白怜点点头,看不出情绪。
老妇人闭了闭眼,狠狠缓口气,拉近白怜,低声道:“普天之下,现在只有我知道,这府中的所有暗道,其中包括一条通向城外的密道。”
白怜心头一跳,定定地看着她。
“杀了他!”老妇人面目狰狞,“我的条件只有一个,杀了他!”
白怜知道这个“他”指的是吴将军。
“我与他早已结下生死之仇,不论如何……”
老妇人打断她,“这就够了。只要姑娘敢立誓,我便将密道地图交给你。”
白怜审视地看着老妇人,眼中防备和警惕未消。
老妇人见状反而满意地笑了,笑中隐隐透出复仇的疯狂。
她提防地看了眼四周,带着白怜走到假石山的角落,从怀中取出一块黑布飞快塞进白怜手里,声音虽然颤抖但是决绝,“愿姑娘谨记今日之誓。”
言罢,竟是撞石山而亡。
“……放心。”
白怜沉默地藏起老妇人的尸体,扒开假石山下的机关,跳进黑幽幽的地下暗道。
面前的暗道只有一条,直直通向更深处。
她摸索前进半晌,眼前终于出现一点微光。
是一颗嵌在墙的夜明珠。
夜明珠幽蓝的光下,可以看到前方出现两条岔路。
白怜抠下夜明珠,取出黑布,借着夜明珠的微光看清了面的路线,继续前进。
不知前进多久,耳畔忽然传来人声。
她贴过去屏息听了听,像是惨叫声。距离她的位置不远,那声音听着依稀有些熟悉。
她掏出贴身携带的匕首,一点一点挖过去,刨出个豆子大的小洞,眼睛贴过去探察那边的情况。
只一眼,她便愣在原地。
那边是一间地牢。
昏暗的光下,形状可怖的各种刑具沾满新鲜血液。
刑架前的地面也被血染透,渗不进泥土的血汇成了一个个小水洼。。
不大的地牢里囚禁了十来个人。
七八个人躺在地一动不动,剩下的被铁链捆起,一边骂一边奋力挣动。
白怜一眼可以看出,那些还在挣扎的人气色很不好,很憔悴。不消说,是因为吃不好睡不好。
她仔细辨认了下,里面大多是熟面孔。都是经常在李荣元帅和李锐身边晃悠的人。
看守他们的人,以前是军中不起眼的小官。如今翻了身,趾高气扬,兴奋地握着带铁刺的鞭子,口中骂骂咧咧,一抽就带出一道血沫。
白怜深吸口气。
正要收回视线,突然却见那人一脚踢开具尸体。
尸体朝白怜这个方向飞来,重重地砸在墙,闷响一声,像个被弄坏的木偶,脑袋左右晃了晃,恰好面朝向白怜。
白怜一愣,用力捂住嘴。
这具血肉模糊的尸体,是曾协助她行医看诊的药童。
往日问东问西、充满求知欲的那张脸,此刻已没了声息。
白怜深深地注视着他,眼里浮现剧烈的挣扎。片刻后,她挖开洞口,动作轻巧地翻身跳进地牢。
她武功不行,但胜在出其不意,又豁得出去,不躲不避挨下一鞭,凭着自损一千,硬生生将淬了毒的匕首送进看守身体中。
来不及喘气,她立刻翻出钥匙解开囚犯的铁链和枷锁,其间,三言两语交代清楚外面的形势。
“快走,出去找援兵。”
被解救的七个活人朝白怜行了个大礼。
“走。”
几人钻进密道,封住挖出来的洞口。没走出几步,白怜忽然踉跄一下,险险被人捞住。
“怎么了?”
密道太暗,看不见神情,只感觉得出她气息很不稳。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像是咬着牙挤出来几个字。
“我想起还有件事,你们先走吧,这是密道图。”
不顾其余人的劝阻,白怜推开拦她的手臂,弓着腰往回走去。
七个被救者面面相觑。最后一商量,六人朝城外赶去,留下一人掉头跟白怜。
--
忙活一个白天加一个晚,眼看天色将明,曙光破晓,全城搜捕白怜的行动却一无所获。
吴将军不知第多少次挥刀砍伤前来禀告的卫士,“一群废物!一个大活人,能扎翅膀飞了不成。”
卫士唯唯诺诺地退下,一转脸却忽然迎面撞个飞奔而来的同僚。
“西街!禀将军!”那人气都喘不匀,“西街出现了白怜的行踪!”
“可算逮到了。”吴将军“哐”地砸了下桌子,眼睛里冒出奇异又瘆人的光,抄起武器便大步往外走。
传信的卫士气喘吁吁,咽口唾沫,跟:“白怜好像受伤了,正在当归堂看诊。当归堂有个大夫以前在军中待过,一眼认出她,悄悄派人递了信儿,说她身边还有一个看去很厉害的护卫。”
吴将军道:“立刻派兵围住当归堂,连只苍蝇都不许进出。”
“是。”
白怜和留下保护她的章姓校尉,此刻正乔装待在医馆二楼。
章校尉一张国字脸,正气,但也凶,不耐地一吼,“这么久了,我女儿到底怎么了?为什么会忽然昏倒?”
大夫吓了一跳,瑟缩道:“令爱……令爱小产了。”
章校尉扑去抓住大夫的衣领,“你说什么?”
大夫嗫嚅着重复一遍。
章校尉喉头一哽,心里如坠铅石。
他深呼吸一下,甩开大夫,“去开药。”
“是是是。”
大夫畏畏缩缩地退下,走出房门一转身,神态却突然一变,露出个恶毒的笑。
“咳咳……嘶。”
大夫走出去的同时,白怜睁开眼,半坐起来,呲牙咧嘴地碰了下右脸,轻轻捂住火辣辣作疼的伤口。
章校尉小心地扶她一下,递过去一杯水,见她脸色如常,不由在心底深深叹了口气,“现下感觉如何?”
“不太好,嘶,不会要毁容吧。”她接过茶杯,没有喝水,而是偏过头,就着水中倒影看了看右脸那道横亘半张脸的伤口。
血已经止住,几块条状黑痂蜿蜒而下,最严重处皮肉微微外翻。
“好丑,那一鞭子该躲开的。”她发出轻轻的懊悔,深深地叹口气。
章校尉沉默片刻,没多说什么,只道:“会好的。”
外面传来喧哗声。
章校尉神色一凛,唰地起身,三两步移到窗户前,推开一条缝隙朝外看去。
越看,眉毛锁得越紧。
“走不掉的。”白怜安安静静地坐在榻边,纤长眼睫犹如一只折翼的蝴蝶,颤了颤,落叶似的轻轻落下。
章校尉关窗,转头看见的就是这样的白怜,整个人苍白到透明,看去很累的样子。
真奇怪。
黑压压的叛军如潮水般朝他们所在的楼层涌来。
章校尉动作很轻地拍了下白怜的头,“我有个儿子,叫章渝,嗯,就是跟在李锐身边的那个小子。他半月之前曾修书提过你和李将军的事情……”
后面说的什么白怜没有听进去。
她被熟悉的名字勾起回忆,笑着叹口气,像是说给自己听:“早该放下了。”
她不是不明白,自己穷尽十年心力,追逐的只是自己的执念罢了。
可,谁叫那是执念呢……
白怜将杯中水一饮而尽,仰起的脖颈线条优美,像濒死的天鹅。
哗啦,杯盏委地。
章校尉愕然地看着白怜的身体缓缓倒下。
吴将军志得意满,坐在马背遥遥望着面前的两层小楼,不慌不忙地等着好消息。
果不其然,一盏茶后便有人来报,“白怜自尽了,同伙逃了。”
吴将军冷笑,“倒是死的轻巧。”
尽管人已经死去,吴将军还是登医馆二楼,最后看了眼这位凋零的美人。
他惊奇地碰了下白怜脸狰狞的伤口时,“啧,这伤口是怎么弄的?”
没人知道。
也不重要。
他眯起眼,恶笑,“曝尸街头,逼出同伙。”
本站域名已经更换为m.adouyinxs.com 。请牢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