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南风裹着温软的气息,叫醒料峭京城。
于是,杨柳垂垂如烟,桃花灼灼如霞,市井的人们纷纷脱下厚重的冬装,换轻便鲜亮的春装,三五成群,冶游于郊野明媚大好的春光中。
史倾棠半蹲着,拿帕子擦去书扉页的尘土,动作细致小心,连包角的角落都不落下。外面的灰尘完全清理干净后,史倾棠起身,把书放到阳光明朗的空地,仔细地用木块压住了书页的四角,不致被风吹起。
静远阁前大片的空地,就这样摆了满地的书。一排排,一列列,摆满了整座院子,中间只留出一条窄窄的过道。
史倾棠忙完手头的活,看了眼满地的书,疏淡的眼睛里浮出几许欣慰的悦色。
她走回静远阁阁门前,暖洋洋的春日阳光直直地洒在门口,门口摆着一张圆形的小木桌,桌有薄薄的水雾从茶杯中静静地升起,桌旁摆着两张花梨木色的圈椅,一张是空的,另一张面正斜倚着一个锦衣华服的女子。
霜白的裙裾湛蓝色的水涟纹若隐若现地流动,眉心一点浅碧色凤尾钿,本就偏冷的面相更多了几分使人退避的清凌疏远。
事实也是如此。
铁血杀神,手腕强硬,没几个人敢接近大周这位最尊贵的郡主。
但史倾棠正巧在这仅有的几个人里。
两个人坐在一张小小的桌子前,像平常人家的好姐妹一样,懒洋洋地喝茶、晒太阳,无所不谈,哪怕是些微不足道的小事。
“怎么不出去走走?”史倾棠微仰着头,视线落在远处的纸鸢。
郭知宜往后仰了仰,懒懒道,“累。”
“郡主娘娘近来心情欠佳啊,”史倾棠侧目看向郭知宜,“不如说与倾棠一听,也好消遣消遣这无趣的日子。”
“危险发言哦,”郭知宜撑着脸说道,“本郡主给你一次重新组织语言的机会。”
“好,那倾棠换一种说法,”史倾棠轻轻笑着移开了视线,“倾棠最近有一苦恼之事,不知郡主可愿分忧?”
郭知宜警觉地说道,“如果是让我帮你赶走高元帅,我可赶不走。毕竟高元帅现在是我父王拜把子的兄弟,算是我的长辈。”
史倾棠的表情僵了一下。
郭知宜见状,在心里啧啧大叹,这两个人之间果然有猫腻。
她促狭一笑,“我看莘华书坊最近出的话本子里男的都是貌丑无能又不举,被女方嫌弃,被亲友背叛,最后无一例外下场凄惨,唉,也不知道妙笔先生最近是受了什么刺激?”
史倾棠微微一笑,“谁知道呢,不过倾棠倒是听说,妙笔先生下一个本子叫冷面郡主俏侍卫,描写细腻,内容香艳。”
郭知宜笑容凝滞,随后立刻变脸,恢复一副正经到不行的模样,“不知有什么是在下能效劳的?”
史倾棠手指指向满地书籍,“郡主可愿助倾棠办好这书院?”
郭知宜想起办书院的事宜就头大,“我出钱还不够吗?”
史倾棠笑着看她,“晋王殿下升任汴京府尹,师屠和青邱协理东仙小筑,郡主在京中还有何要事在身吗?”
郭知宜幽幽叹气,“一口一个郡主,压榨我的时候倒是一点也不客气。”
史倾棠满意,“那就交给郡君了。”
“等等,”郭知宜眨了眨眼睛,“史大家主,您这撂挑子的速度太快了点,帮忙帮忙,我只是个帮忙的,全交给我,您呢?”
史倾棠起身,一只手搭在郭知宜肩,轻描淡写道,“自然是要准备制举了。”
郭知宜一口茶喷了出去,“制举?”
史倾棠挑眉,“怎么?”
郭知宜掏出帕子,擦了擦溅出来的茶滴,“没什么,就是有些意外。制举允许女子参加吗?”
“陛下同意了。”
行。
好的吧。
她爷爷的思维有时候真的很出人意料。
郭知宜沉思许久才消化这个事实。
“也好,也该让朝内外的迂腐的老古板好好看看,谁说女子不如男。”
清脆的击掌声响起。
风起,白色和青色两道衣带飘飘的身影,相对而视,畅快地笑了起来。
“书院叫什么名字呢?”郭知宜问道。
“静远书院。”
郭知宜点头,“那书院的第一任山长由谁来担任呢?如果由魏相或者房大人这些名声响亮的人来担任,定能吸引更多生徒前来修习。”
史倾棠摇头,“不必,第一任山长就是我。”
对郭知宜怀疑的目光,史倾棠解释道,“名者,实之宾也。连这点观名见实的本事都没有,我静远书院不需要这种急功近利的短视愚钝之徒。”
郭知宜扶额,“好吧好吧。”
史倾棠这是打算对生源严格把关了。
虽说是好事,但是如果不拿出些有吸引力的长处,没有什么人来,难免会贻笑大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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